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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子不類父

秦鳳儀遠在南夷,自然不曉得景安帝為著南夷的事大發雷霆。便是曉得,估計秦鳳儀也只會想:早該如此!

本來就是,要是太平地界兒,你發些舊兵甲便也罷了。便是給南夷發來舊兵甲,你提前修整好,秦鳳儀也不是得理不饒人的性子,抑或,你提前知會一聲。就是不提前知會,秦鳳儀問那賈郎中時,對方還敢出言挑釁,秦鳳儀豈是好性子?他平日裡的確隨和,待人過得去就成,並非那等嚴苛之人。他也的確是因身世之事與景安帝翻臉了,被封到南夷這又窮又偏的地界兒來。但是,你不要以為他失勢了!失寵與失勢是兩回事!

只要想一想如今南夷的聲勢,也該曉得秦鳳儀是怎樣的能力手段,結果竟真有這蠢貨,到秦鳳儀跟前挑釁,秦鳳儀可不就惱了。

這回好了,非但賈郎中被留在了南夷,便是工部汪尚書都跟著捱了訓。

秦鳳儀直接把兵甲退回工部,可自己這裡,也得有兵甲可用才行。私自開礦的主意,秦鳳儀是先同媳婦兒商議的。秦鳳儀打發了侍女,自己先在屋裡轉了兩圈,方挨著媳婦兒在榻上坐了,道:“我有個主意,有些猶豫,你一向比我聰明,跟我一道想想,看可使得?”

“什麼事?”丈夫向來不是沒主見之人,李鏡不由得問。

秦鳳儀輕聲道:“這回工部之事,叫人警醒啊!我與工部的關係這回算是掰了。眼下咱們這裡時有戰事,陛下為著他的江山,工部與咱們的官司也打不贏。現在陛下自是站在南夷這邊兒的,我與你說,他那人,一向算計得到。眼下他還要用我平山蠻,給咱們的兵甲自然是好的。我看山蠻沒什麼大不了,無非佔山地之利罷了,待新城建好,南夷繁茂起來,我這裡將士都訓練好了,便是我,也要把山蠻平了的。我不能把此後患留給咱們大陽啊!這有戰事時自然不必擔心工部,可不能不為以後著想啊。咱們畢竟遠在南夷,現在有岳父和方老頭兒的關係好用,可老一輩人終有退出朝堂的時候,那時,就得是咱們護著了。咱們畢竟遠在南夷,京城離得遠,人情關係終是不及在京城的。何況世事有更替,我雖與陛下翻臉,陛下總的來說在天下大事上一向能權衡利弊。只是大殿下在這上頭卻是遠不及陛下的,咱們這裡不能不防。”

先說了這一大套話,秦鳳儀方道:“你知道枯藤山吧?”“知道,不就是阿金部落裡獻上的山頭嗎?”“我叫舅舅悄悄去看過了,舅舅說,那可是一處富礦。”“產鐵嗎?”

“自然。”秦鳳儀低聲道,“舅舅在工部可是會鍛造兵器的。反正枯藤山是在山裡,咱們終不能只仰人鼻息,我想著,自己悄悄打些兵甲。義安、敬州那裡的兵甲也都老得不得了了。就是現在潘將軍麾下用的,雖則都算上等兵甲,可我跟你說,他們用的也是以前的軍刀,現在的軍刀都是舅舅研究出的新配方打造出來的。”

李鏡輕聲道:“這事,一定要機密。”“礦裡的事兒交給舅舅,礦外的事兒,交給大舅兄。”李鏡問:“著什麼人採礦呢?”

秦鳳儀道:“這事機密,不好僱人,我只怕洩露出去引得麻煩。各地牢中死囚如何?”

“便是用死囚,裡面駐守的兵士用哪些人呢?”“這也是我一時難以決斷的。”秦鳳儀與妻子道,“趁著這個狗屎郎中的事發難工部,這回的兵甲定然是新的,但想全給將士們換新兵甲卻是難的。不論是為了平山蠻,還是以後自保,必然要換新刀的。先時岳父給過我幾個侍衛,我瞧著都是穩重人,再自馮將軍麾下挑些可靠的。”“我與你說,既自馮將軍麾下挑人,這事必瞞不過他。馮將軍的兒子都還小,聽說他有個弟弟也在軍中。馮將軍自幼父母早亡,這個弟弟是馮將軍一手帶大的,現下在軍中任個百戶,你把他的弟弟召到身邊做個近臣。以後,他的兒子,也都要另眼相待。挑人的時候,只要馮將軍還沒嚇死,就讓他幫著挑,他對軍中熟悉。人無頭不走,鳥無頭不飛。這一隊人,必然得有個做頭兒的,那個頭領,一般對待,召他的兒子到身邊賞賜官職,給他家裡賞賜,接他們妻女到南夷城。”

秦鳳儀點點頭,握住妻子的手,低聲道:“這事,不同於走私小事,走私不過是賺幾兩銀子。鐵礦一開,咱們就再回不了頭了。”

李鏡雙手握住丈夫的手,沉聲道:“回什麼頭,人都是向前看的,不必走回頭路!”

秦鳳儀海上走私賺兩個小錢的事,其實大多數人心下有數,卻也都沒放在心上。但任誰都沒想到秦鳳儀敢私開鐵礦,鍛鑄兵器。

憑秦鳳儀現下藩王的身份,以及他與景安帝不睦的關係,你私鑄兵器,便有謀反嫌疑,倘叫人知曉,在宗人府關一輩子都是輕的。秦鳳儀顯然也深知此事利害,做得極是小心翼翼。好在南夷本就偏僻,如秦鳳儀對京城的訊息不大靈通一般,京城對於南夷亦是鞭長莫及,此事何等機密,京城不得而知。

不得不說,秦鳳儀不論性情還是膽量,都是肖似其母了。秦鳳儀在密謀開礦,工部收到了秦鳳儀退回的一千套兵甲。工部歷史上頭一遭,送的東西被人退回來了。

六部衙門同在一條街上,都挨著,這可是叫人看了大笑話,汪尚書臉色都是灰的。三皇子進宮時,生怕他爹不夠堵心一般,還特意與他爹說了一句:“南夷兵甲今兒早退回來的。兒臣親自去瞧了一回,委實破爛不堪。”

大皇子溫聲道:“軍中換下來的,自然是舊的。三弟你見慣了光鮮,略舊些的就覺破爛了。我也瞧過了,是需修整,也沒到破爛不堪的地步。”頓一頓,大皇子又道,“前年章巡撫就任南夷巡撫,說地方上兵甲不堪再用,工部撥了五千套。聽汪尚書說,亦是這般兵甲。前兒馮將軍大敗山蠻,用的也是工部派發的兵甲。”

三皇子道:“是啊,破則破了,只是不曉得賈郎中如何失心瘋地去挑釁鎮南王,引得鎮南王大怒。”

大皇子道:“是啊,三弟不說,我也好奇呢。賈郎中不過五品,如何敢對親王不敬?這裡頭是何緣故,我也想不明白。父皇,賈郎中如此大不敬,該押回朝中,慎重審訊,看他可是為人指使。不然,一個郎中,他吃了熊心豹膽,敢觸怒親王,致使鎮南王誤會工部?再往深一步講,這豈不是在離間鎮南王與朝廷嗎?”

三皇子實在想不到自己一提賈郎中竟叫大皇子引出押賈郎中回朝之事,氣得夠嗆。景安帝淡淡道:“待鎮南王不用他,自會打發他回來。”

見父皇這般說,三皇子方放下心來。大皇子心下難免遺憾。在大皇子看來,賈郎中畢竟是朝廷命官,但有好歹,也該朝廷來處置,如此把賈郎中留在南夷,豈不是憑那秦姓小子發落了!

秦鳳儀怒斥工部之事,引得京城好一番熱鬧。

便是平郡王第五子平琳都私下與老父道:“父親,陛下是不是太維護鎮南王了?”平郡王在修剪著一株青花盆裡的青松盆景兒,聽兒子這話不禁道:“你這話當真稀罕,那是陛下的龍子,天下哪個做父親的能不維護兒子?何況,這事難道不是工部的疏漏?”

“可是,工部素來如此,這也是多年規矩了。”

“規矩是規矩,可鎮南王是因為舊兵甲發怒嗎?你太小瞧鎮南王了。這位殿下並非沒有心胸之人,他的性情愛恨直接,他的眼光比你強百倍。如果工部送兵甲的人好生解釋一下兵甲之事,態度再恭敬些,鎮南王便有不悅,也不會惱怒。可那個小官兒,他不應該挑釁鎮南王。鎮南王的性情,不要說他現在是親王之尊,他就是做探花時,也是把臉面看得極重。工部敢落他的臉面,這是自找。你也想想,這一千套兵甲,是要給歸順的土兵用的。土人的性情與漢人不同,何況他們剛下山,必然事事計較,以免被人看輕。工部叫鎮南王在土兵面前出了醜,險些壞鎮南王大事,險些壞朝廷的大事,不然,你以為陛下為何要怒責汪尚書?工部實在不知深淺!”

“什麼大事啊?不就是一千土兵嗎?”“蠢材蠢材!”平郡王將花剪擲於花盆內,看這個四兒子一眼,“一千土兵只是個開始,這是土人歸順的大計!”“這些兒子也想到了。”平琳扶著老父坐下,道,“只是土人向來反覆,對他們太過客套,豈不是助長他們的氣焰?”“你以為鎮南王是你這種腦子嗎?”平郡王道,“你沒有見過山蠻的象軍,我也沒有見過,但你的祖父是見過的。山蠻來犯,第一戰就被斬首兩千,象軍大敗,有人說鎮南王這一勝憑的是運氣。我告訴你,能大敗象軍便不可能是運氣,難道鎮南王是運一口氣,把大象吹跑了嗎?你們只覺著陛下將他封藩南夷就不在乎他了嗎?你們也長長眼,看一看南夷如今的氣象。你連新城如何建起來的都沒想明白呢,還敢就工部之事來說陛下偏心鎮南王,就你的眼光,如何能知陛下之雄才偉略。”

平琳道:“新城的事,京城誰不知曉。鎮南王海上走私之事,能把閩王氣成那樣,想是八九不離十的。”

“南夷那樣的窮地方,你說靠走私?就算有走私,那我問你,就是鎮南王一年不停地走私,大風大雨都不閒著,能有多少銀子?夠建一座城嗎?”平郡王一句話就問得平琳無法回答,只得問道:“父親可知那位殿下是哪裡來的銀子?”

平郡王沒有回答兒子的這個問題,而是道:“孟子曰:舜發於畎畝之中,傅說舉於版築之間,膠鬲舉於魚鹽之中,管夷吾舉於士,孫叔敖舉於海,百里奚舉於市。故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伐其身,行弗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這是《孟子》名篇,平琳自然曉得,平郡王嘆道:“你呀,沒事多在家裡看看書吧。”

“我倒也想在家看書,父親可知,現下工部兵械坊,已是騰出一半的人手來為南夷打製兵甲了。”平琳道。

“你如何還不明白,陛下必要用南夷軍平山蠻,收復桂州的。給南夷些好兵好甲怎麼了?”平郡王重重一掌擊於案上,平琳當下不敢吭聲。

平郡王道:“阿琳,你與大殿下走得太近了。我再告誡你一次,雖則甥舅之親,也親不過父子妻兒。我們是姓平的,是外臣,外臣的本分,你好生斟酌!”

平琳訥訥,不敢多言。

平郡王把人攆了出去。平王妃知道此事,還勸丈夫:“如何這般氣惱?”

平郡王道:“別人是大智若愚,他是大愚若智!子不類父,奈何奈何!”

工部丟一個大臉後,京城和南夷的局勢都進入了一個平穩期。當中只有一件小事很是好笑,秦鳳儀還寫進信裡與他岳父和方閣老炫耀了一回。

那就是,山蠻竟派了密探向阿泉族長打聽山蠻派過來的部隊怎麼消失不見了呢?

阿泉族長立刻把這個山蠻派來的密探捆成粽子交給了親王殿下。倒不是阿泉族長多麼忠心,實在是阿泉族長夠聰明,當得知山蠻派來的部隊竟無一人生還,當下驚出一身冷汗,把密探獻了表忠心。

這事兒可把秦鳳儀得意壞了。都說山蠻擅山戰,南夷雖無高山,但山上林子密,一旦把軍隊打散,蠻兵往山裡一鑽,就實在不大好找了。秦鳳儀原以為怎麼也得有殘兵逃回去,沒想到竟是全殲。這樣長臉的事兒,秦鳳儀哪裡憋得住啊,都與近臣當笑話說了一回。只與臣下炫耀總是意猶未盡,現下秦鳳儀也不死拗著犟脾氣了,在信中一番炫耀自己武功厲害,好叫這兩人知道自己的本事。

還有件喜事,那就是崔氏有了身孕。

為此,秦鳳儀在信裡還特意誇了南夷的風水好,利子嗣。

景川侯接到女婿這信都無語了,兒媳婦兒有孕是他兒子的功勞,跟南夷風水有什麼鬼關係喲。不過這自然也是大喜事,李老夫人更是喜得直叫景川侯夫人多備些滋補品,好打發人給孫子孫媳婦兒送去。景川侯夫人亦是笑道:“這可是好,如今壽哥兒也快三歲了,正好再生個哥兒才好。”

“你這話很是。”李老夫人喜上眉梢。

景川侯夫人道:“該再多備一份給阿鏡,他們這一走也一年多了。雖說南夷現下繁華了,但是咱們牽掛阿鏡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