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和清絕自幼就是青山鎮上唱戲的角兒,按郭大爺的說法那就是祖師爺賞飯吃。
打小往那兒一站,嗓子一亮,範兒一起,就知道路子正,前途不可限量。
青山鎮對唱戲看得很重。逢年過節,全鎮的人都要在鎮上那個巨大的戲臺子邊上聚集,載歌載舞,唱戲敲鼓,祭拜天神。
秦淮其實是不喜歡唱戲的。
唱了十幾年了,一個大小夥子天天要在戲臺子邊待著,開嗓練嗓,來來回回都是些痴男怨女的套路,都唱膩了。
他有時候問清絕:“你說說看,唱戲到底有什麼意思?”清絕總是一副看得開的模樣:“淮哥兒,你就安安心心給唱著吧,要不郭大爺又要來拿水煙鬥敲你頭了。”
秦淮不懂清絕,清絕這麼一個好好的姑娘,怎麼就迷上了唱戲,像著了道一樣,沒日沒夜地練。
她自個兒練不要緊,要緊的是秦淮和她搭著唱一齣戲,他們就是形影不離的搭檔。
清絕練,他也得練。
他們天天練功唱戲,在青山鎮的人們看來,這二位就是青山鎮少年裡的兩位角兒了
郭大爺尤其這麼覺得。
郭大爺以前就是青山鎮的戲霸,年輕時候那也是驚才絕豔,名震一方。一口嗓子亮出來,如青鳥振翅,似焰火升空,清靈又明亮。但如今老了,經歷了年歲,唱不動了。看到鎮裡的這兩個戲胚子,心裡喜歡得很。
秦淮和清絕在傍晚太陽落山的時候,到戲臺子邊練戲,就是郭大爺定的規矩。
每到傍晚這個時候,郭大爺頂個圓鼓鼓的大肚子,扇個蒲扇,挪出來。他手裡提著根長長的水煙鬥,出汩汩的水聲。
郭大爺抽一口煙,喊一聲:“小的們,開始嘍!”清絕和秦淮就要開始練戲。
戲聲遼遠,秦淮的嗓音直上雲霄,厚重又嘹亮。而清絕的戲,柔情似水,妖媚入骨,兩股聲音如同季風一般,整日逛蕩在青山鎮的上空。
秦淮挺怕郭大爺,怕郭大爺手裡的水煙鬥。銅做的,硬邦邦,敲起人來,響噹噹。
郭大爺喜歡說自己年輕時候的事兒,說自己年輕的時候,外號叫“玉面白龍”,喜歡他的姑娘從戲臺子這一頭排到那一頭,誇張得很,秦淮覺得扯淡。但郭大爺嘴裡有一個事兒,秦淮是信的。
那就是戲妖。
郭大爺說“這世上有一種妖,唱戲唱得爐火純青,也是著了那戲的道了,但妖天生是要吃人的。戲妖能變成人形,吃人不吐骨頭。
清絕不解:“會唱戲的妖,還是妖嗎?這戲畢竟是人寫的,那妖唱著戲,還能吃人?”
郭大爺臉色一沉,說“妖就是妖!”
秦淮看著郭大爺的臉,把這話牢牢記住了
林宛白是最近才來到青山鎮的。
沒有人知道林宛白是從哪裡來的,但青山鎮的人對於會唱戲的人,總是不拒絕的。
林宛白生的一張鵝蛋臉,眼角一顆淚痣,五官精緻得巧,是個大美人。在青山鎮一開嗓子,就把秦淮給震到了。
如涓山泉一般的清爽,一點不拖泥帶水,但細節裡又有千絲萬縷的情緒,跟清絕唱戲完全不一樣。
秦淮聽清絕唱了十幾年,以為清絕已經是姑娘裡唱戲的巔峰了,這是頭一次聽到另一個姑娘有這樣的嗓子。
秦淮問清絕:“你覺得林宛白唱得怎麼樣?”
清絕說:“不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