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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偌大的辦公室裡彷彿能聽見迴音,這簡單的八個字彷彿也變成了直白到近乎赤裸的邀請。沈多意有些手足無措,因為他很多年沒聽過這樣的話了,而上一回聽似乎也是眼前這個人說的。

戚時安把丟了半天的袖釦抓進手心,袖釦上鑲嵌的寶石硌得他肉疼,他很想再說句什麼,進一步催化沈多意的情緒,但他與生俱來的自負和突然生出的矜持卻張手阻攔,甚至扼住了他的喉嚨。

沈多意終於出聲回應:“到時候看情況吧。”

對他來說,這是最好的答案,他沒有明確又不留情面的拒絕老闆,但也完全沒有答應的意思。老闆旁邊應該是高層,其實不管是誰,都不該是他這個初來乍到的人。

他不想破壞規則。

戚時安全然明白:“我懂你的想法,但有一點你忽略了,正常情況下,沒有下屬敢和老闆這樣說話。”

晚上吃飯,坐我旁邊。

到時候看情況吧。

沈多意微怔,一時間想不到如何解釋。戚時安幫他,悠悠說道:“你的回答基於你的潛意識,而你的潛意識是——我不會生氣。”

“可你為什麼覺得我不會生氣?”戚時安氣定神閒,“因為在你心裡,我不只是老闆,對嗎?”

沈多意思潮起伏,目光都不知道該落在哪裡,他攥著報告,瞥見了上面的紅色批語,急中生智道:“對,亦師亦友,如果舊事不提的話。”

他已經簽了協議與合同,只想好好工作,升職加薪。戚時安的出現是個意外,但他無法避開的話,就把意外的影響降到最低。

再不回去,部門裡其他同事就要八卦了,戚時安也不想再輕裘緩帶地折磨人,像個使溫柔刀的劊子手,反正以後有的是時間和機會。

既然劊子手收了刀,待宰的沈多意便如蒙大赦般撤離了三十層會議室。沒多久臨近下班,想到吃晚飯的時候還會見面,他連寫工作概要的思路都想不起來了。

正直春季,開歡迎會的地方卻叫“夏天餐廳”。整個三四層都被預留下來,明安所有部門的員工將在今晚進行本年度第一場聚餐。

三樓是中式裝潢,四面牆體掛著無數盆綠植,樹葉掩映下還有幾個型號不一的鳥籠。等菜上桌的間隙,股票部的聊股票,外匯部的聊外匯,無關實盤操作技術的部門什麼都聊。

沈多意安靜地坐在位子上喝水,喝完用手機搜尋小篆,想知道牆上那副字寫的是什麼。旁邊平級的齊組長探頭看了眼,說:“這還用查啊,風行水上,自然成文,《莊子》裡面的吧。”

沈多意其實在查複雜的落款,句子本身他是看得懂的,而且知道出處是《易經》,並非《莊子》。他衝齊組長笑笑,然後收起了手機,轉移話題道:“怎麼還不上菜,我肚子都叫了。”

戚時安張羅的歡迎會,對外卻只宣稱請客吃飯,而且直接請了全公司的人。正因為如此,最大程度的熱鬧包圍著沈多意,但不會有人過分關注他,他覺得很舒服、很愜意,既能被其他人的快樂感染,也不用客套的去交際。

菜品終於上桌,戚時安幾乎是立刻拿起了筷子,他不吃第一口,底下的人不好開始。邊吃邊聽章以明在耳邊絮叨,順便望了眼遠處的沈多意。

現實總是距理想十萬八千里遠,從落座就被彙報工作的高管包圍,偏偏章以明還要守著他大吐苦水。“先吃飯吧,嘴不累麼?”他受不了了,“來,吃個蝦仁。”

章以明嚼著蝦仁繼續叨叨:“以後和證券交易所的人應酬輪著去,下次該你了,憑什麼每次都是我上?”

戚時安反問:“那你替我操盤?”

“少來啊。”章以明偃旗息鼓,把杯子裡的酒喝掉一半,“時安,你到底和沈多意什麼關係?”

戚時安沉默不言,看見沈多意正啃著螃蟹腿笑,難得一見的傻樣讓他很想拍下來。章以明搭著他的肩膀,低聲說道:“要是沒什麼關係,我就不看你的面子了。”

戚時安終於對章以明說的話提起了重視,微微側過臉去:“什麼事兒?”

“能是什麼事,公事唄。”章以明把剩下半杯酒也喝乾淨,“他和保險公司的舊上司關係不錯,業務上有沒有斷乾淨還難說,而且執照還掛靠在其他諮詢公司賺外快。”

戚時安想起用舊沒換的鑰匙扣,也想起沈多意為賺兩千塊錢疼得冷汗直流。他一時間啞口無言,不知如何審判對方再一次的“甘為五斗米折腰”。

酒過三巡,座位都亂了,有的吃飽上樓看風景,有的去籠子前逗畫眉,沈多意抓著條蟹腿啃到了天荒地老,滿手都是熟螃蟹的氣味。

洗手間空著,他仔細地洗了幾遍手,確認只剩下洗手液的香氣才作罷。洗完沒回座位上,溜達著上了四樓。四樓的壁畫濃墨重彩,地上鋪著花紋繁複的織錦地毯,好像是西亞的風格。

四樓也沒有窗戶,感覺像待在露天的旅館,風灌進來拂在臉上,有點舒服也有點涼。沈多意在角落的沙發上坐下,正好接起一通電話。

“師兄,適合老年人的新險種,有沒有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