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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東珠

但這一頓好打最終沒有打,除了因為是大年三十犯的事,年節不能動板子之外。

主要還是因為誰也沒見過這麼膽大妄為的女孩子。

婁老太君平時治家甚嚴,玉珠碧珠在外面雖然跟著荀郡主飛揚跋扈,但回來還是規規矩矩的,偶爾忘形說了幾句別人的壞話,都要被婁老太君教訓“整日家說些什麼,女孩子還是文靜些好”。

但真有人犯了這樣的“滔天大罪”,婁老太君反而一時不知道怎麼處置了,而且事發迅速,從她拎探雪闖進祠堂,到大搖大擺走出祠堂,只花了半刻鐘不到,根本來不及反應。

而且她的態度也很泰然,接下來一整天都規規矩矩,連話也不怎麼說,團圓飯時更是變回了三姐妹中的最安靜的那一個,整個就是標準的孫女。

闖祠堂這樣膽大妄為的事,還逼著二叔太公給女孩子唱了名,祭了祖,而且據婁三爺下來說的話,當時婁二爺竟然還幫腔了,說了句“二房以後是要招贅的”,不然二叔太公也不會唱名的。

哪個女孩子也沒幹過這樣出格的事,要是男眷倒簡單,學裡打手板,族裡長輩也能打板子,再過分點,就送去莊子裡,關起來讀幾年書也好了。

偏偏二房剛回京,況且看二房夫妻的意思,都是護崽的,怎麼也不能逼著他們處罰凌霜。

婁老太君一時也僵住了,只能按兵不動,先把年過了再說。

其實回去婁二奶奶就和婁二爺關起門來吵架了,婁二奶奶嚷了一通“都是你慣的”

“無法無天了她”

“你就半拉半送吧,再這樣下去遲早闖出大禍事來!”

,婁二爺只是溫和地賠著笑,在旁邊吸了一袋子煙,間或插一句“本來就說好的,也不能怪她”,惹得婁二奶奶更加咆哮不止。

四個女兒在外間聽著,卿雲愁得不行,嫻月困得打呵欠,只有探雪啃著糖人問“招贅是讓我娶老婆是吧?”,把凌霜也逗笑了。

說起來,他們夫妻這點還是好,吵架不當著孩子們,半個時辰也吵完了,門開了,婁二奶奶雖然沉著臉出來,但還是消了不少氣,看見四個女兒可憐巴巴看著自己,叫道:“四娘,打個手絹子來,看探雪吃的這樣子,哪有點大家小姐的樣子。”

她拎著探雪走了,大家都放下心來。

很快婁二爺也拿著菸袋踱了出來,仍然是溫吞吞的,凌霜和他對了個眼神,婁二爺朝她擠擠眼睛,父女倆心照不宣,是渡過一劫的意思。

到晚上去吃團圓飯的時候,婁二爺已經可以拿這事開玩笑了,婁二奶奶催著幾個女兒走在前面,凌霜落後一點,婁二爺湊過去道:“這場破天門應該沒有返場了吧?”

“那可難說。”凌霜故意嚇他。

“我這老骨頭可經不起一場了。”婁二爺笑道。

“行,那就先不返場了。”

凌霜心下知道父親是包容自己的,伸手攙住他手臂道:“來來來,我來攙著點您老人家,今晚上就是我擺的賠罪宴,請你坐上席,三頭鮑也給您老人家燉一盅。”

“那可真是託福了。”

全家的人裡,他們倆其實是最愛說笑的,眼看著已經走到了擺團圓飯的前院正廳,婁三奶奶這個家還是當得不錯的,張燈結綵,燈火通明,而且席面也張羅得好,男眷女眷其實是分開坐的,戲臺上正唱著郭子儀七子八婿滿床笏的故事,喜慶非常。

女眷也有三桌,長輩一桌,都是族中年長的女眷,王老夫人做貴客,很快鮑魚都端上來了,一人一盅,確實燉得軟糯入味,嫻月坐在卿雲和凌霜中間,仗著外面戲吵,誰也聽不見,輕聲開玩笑道:“娘恐怕吃不下。”

“嫻月。”卿雲制止地道。

她自覺凌霜白天闖禍是自己的責任,又擔心她受責罰,又擔心老太君生氣,年夜飯也沒好好吃。

來的時候要從祭祖的禮服換成吉服,她本來不襯鮮豔的顏色,梳頭時忙著勸解婁二奶奶,首飾也沒注意,嫻月今天也不幫她注意,所以打扮只是平平。

果然吃完飯,聚在暖閣裡守夜前,就聽見玉珠碧珠和族裡一個熟識的女眷嘁嘁喳喳說話,發出一陣笑聲,那女眷看了卿雲一眼,隱約聽見一句什麼“不過如此”。實在讓人生氣。

老太君年老怕冷,暖閣裡地龍向來燒得滾燙,人又多,擠在一起不好出來。凌霜開始守夜之前出來透氣,聽見裡面叫道:“都進來,老祖宗要行酒令了。”

她在階下的梅花樹邊找到了嫻月。

“你在打什麼壞主意呢?”她見嫻月盯著梅花出神,道:“還不進去,等會凍著了,又天天咳嗽,吵得我睡不著。”

“等一等,馬上給你看出好戲。”嫻月笑眯眯,靠著廊柱。

“等什麼?”凌霜問。

嫻月只噓了一聲,不回答她的問題,而是指著樹上的梅花道:“你把那枝梅花給我弄下來。”

她指的是樹梢的一枝,凌霜直接踩在欄杆上,伸手一攀,摘了下來。卿雲在背後道:“你們幹什麼呢,怎麼還不進來,老祖宗叫了半天了。”

“來了來了。”

嫻月將那梅花插在鬢邊,又拿出一面小鏡子來照了照,笑起來,挽著卿雲的手,和她一起進去了。

一進暖閣凌霜就猜到她打什麼主意了。

之前吃團圓飯,眾人又是吃飯,又是聽戲,還沒看清楚。

暖閣裡燈火通明,又安靜,她們三個一起進來,客人都轉頭看過來,頓時就分出了高下。

卿雲其實是生得最端莊大氣的,但世間沒有兩全法,太過端莊,就少了點情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