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大人的馬車不算十分華麗,但光是他手下的一隊捕雀處的侍衛,就夠讓人豔慕了。
他在文家門口等了半刻鐘,其他官員個個都繞著路走。
荀文綺不知道在幹什麼,半刻鐘還不出來,賀雲章抱著手,騎在馬上,叫隨從:“去問問,怎麼還不出來。”
裡面其實也是散場的時候了,文大人聽說賀雲章來了,親自出來迎接,非要為他再開一宴,訊息傳到裡面,小姐們都知道了,玉珠連忙恭維道:“還是荀郡主的面子大,賀大人都親自來接了。”
兩個賀家,卻只有一個賀大人,賀南禎世襲侯位,卻不做官,只掛了個閒職,整日賦閒在家,萍蹤浪跡,小姐們覺得是瀟灑,夫人裡就有些微言,說年紀輕輕這樣風流浪蕩,不是好事。
荀文綺立刻露出不悅的神色來。
“誰讓他來接了?”
她在人前一直極力和賀雲章撇清,更顯得貴氣了——連前程似錦的賀雲章都不看在眼裡,可見眼光高。
傳來傳去,變成賀雲章也對她有意思,是她不願意鬆口了。
賀雲章的捕雀處雖然連百官在家中和妾室說的話都能查到,對這事卻懶得管,更坐實這說法了。
荀文綺裝作不耐煩的樣子,其實也因為這事面上有光。
她這態度,又嗔又惱的,女孩子們自然知道不是真生氣,她那群跟班,個個都湊趣開起玩笑來,熱鬧得很,荀文綺享受了一陣眾人的追捧,才不緊不慢地在丫鬟伺候下披上斗篷,慢吞吞地出了文家的後堂。
賀雲章正站在庭中,聽著文大人的溜鬚拍馬,文大人也是有事要求他,他在老家建個宅子,佔了人家的族地,對方要鬧,糾集一批族人,正往上告呢。
文大人四處找人庇佑,不然今年也不會咬咬牙承辦了麥花宴,就指望多結交些官員,能幫他壓下來這事呢。
文大人正說著,那邊小姐們出來了,也來不及避讓了。
荀文綺當著人,越要和賀雲章撇清,招呼也不打,只呵斥著丫鬟,催促著上馬車。
小姐們都是花朵一般,三三兩兩,各自偷眼看賀雲章,驚訝於他的年輕俊美,也為這探花郎的陰沉氣質而惋惜。
賀雲章知道這些女孩子都是和荀文綺一撥的,並不留意,見荀文綺上車,自己也準備走了,目光卻瞥到走在後面的玉珠碧珠姐妹,各帶了一支簪子,是黃絨毛的赤頸鳳鳥,小小一隻,還配著紫色桐花。
她們身後的女孩子也有幾個都戴著一樣的簪子。
荀文綺說著不想和賀雲章有什麼牽扯,也是因為賀雲章這人也高傲,互相看不上,所以給自己壯壯聲勢。
沒想到他竟然認真看了其他女孩子幾眼,頓時也著惱了。
“玉奴,去問問,咱們到底還走不走了?”她帶著點惱意問道。
車內車外的,賀雲章不會聽不見,她就是有意讓他聽見。
但賀雲章說的話簡直氣壞了她。
“秉武,你帶人把車馬送回去吧,時候不早了,我得進宮了。”
一句話把文大人也弄得不敢多說了,只能訕笑道:“是是是,大人事忙,先忙先忙……”
荀文綺也拿他沒辦法,只能生悶氣,決定回去好好跟文郡主鬧一頓,誰讓她非要撮合自己和賀雲章,本來自己就看不上什麼捕雀處不捕雀處的,反而給了賀雲章落自己面子的機會。
賀雲章把荀文綺弄走,自己身邊只跟著兩個心腹隨從,他也確實是能幹,不過短短几年時間,從個連父母都沒有的賀家旁支,弄起了一支自己的班底,如今捕雀處如臂使指,全是他的人了。
最倚重的幾個,一個也是賀家的子弟,叫做賀浚,因為生下來手上有些毛病,斷了讀書的路子。
如今跟著賀雲章,成了他的二把手,反而比其他賀家子侄都風光得多。
另外是一對兄弟,其實是官家賜給他的御前侍衛,有點充當耳目的意思,其實已經被他收服了,叫做秉文秉武,都是世家子出身。也都能幹得很,拎出來都能獨當一面了。
秉文見他不動,有些疑惑。
“爺,咱們先進宮吧?”他提醒道:“官家還在等呢。”
賀雲章沒說話,無可無不可的樣子,帶著兩人騎馬走了一段距離,忽然停了下來。
“老三。”他叫自己的心腹:“去問問,那些花鳥簪,什麼意思。”
他叫的老三,正是他的心腹賀浚,其實在族中排名是十三,賀雲章有時候當著人叫他十三哥,有時候順口叫老三,上次在蕭家別苑裡,婁嫻月看到的黑衣漢子就是賀浚。
他向來沉默寡言,像個影子,但過目不忘,什麼事都記在心裡。
像賀雲章這樣的話,沒頭沒尾,這是花信宴,姑娘們的花鳥簪何其多,換了秉文一定聽不懂。但賀浚顯然知道他說的是什麼。
也知道他仍然是讀書人的習慣,不提女眷的名字。
賀浚答應一聲,立刻撥馬走了。
捕雀處的手段,查這些小事不過信手拈來,秉文還一頭霧水,不知道自家爺為什麼忽然對簪子來了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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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雲章趕在酉正進了宮,宮門一關,外男全部要出宮。他卻在這時候奉詔進宮,可見是天子心腹。
其實官家也沒什麼大事,不過是近來夜長,晚膳前後有些閒暇時間,所以召個近臣,陪著說說話。
探花郎年輕有為,相貌也好,應對也得體,如世人說,與之相交,如沐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