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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平等

“手帕是一次考試,嫁人也是一次考試,生孩子也是考試,鬥妾室,討好公婆,養好兒子,相夫教子,通通是這樣的考試,每一次我們都要驚險過關,每次都有人落下,他們就這樣將我們分出三六九等,讓我們應對著這一次次的篩選,一次次的危險,我們只顧著慶幸自己又熬過一次,慶幸自己擦亮眼睛挑到好王孫,慶幸自己能生下男丁,慶幸自己鬥贏妾室,討好了公婆……”她對著女孩子講述著故事:“然後我們驀然回首,驚訝地發現,我們已經深深困在深宅內院裡,變成自己也不認識的人。

我們成了夫人們,我們再想起年輕時的時光,覺得陌生得如同另外一個人……”

“但我們真的一定要經過這些考試嗎?我們真的必須承受這些才能活嗎?這樣度過一生,真的有意義嗎?午夜夢迴,我們真的不會後悔嗎?

你們都聽說過自己的母親,姨母,姑母,所有的女性長輩的故事,她們的人生裡,有你想要的嗎?”

她質問著女孩子們,也質問著夫人們,沒人能回答,即使是對她的放肆最憤怒的夫人們,眼中也有瞬間的茫然。

是怎麼就走到了今天了呢,花信宴一代代,歲月輪迴,永遠沒有新故事,母女一代代,上演著同樣的故事。

但老太妃不一樣。

“你說的這些瘋話,蠢話,你自己聽聽,像話嗎?”她終於忍不住了,怒道:“你們婁家就是這樣教養女兒的,說出這些不羈之談?

自古以來,男子主外,女子主內,天覆陰陽,地載乾坤,各有各的職責,有什麼不好?女子相夫教子,男子成家立業,才是正道。”

老太妃一怒,頓時夫人小姐們都神色肅然,但凌霜卻直直地看了回去。

“太妃娘娘,你比我見得多了,你說的話,你自己信嗎?男主外,女主內,真的是各有各的職責嗎?是平等的嗎?

男子在外的世界,我們最多建議一句,還要被說是婦人干政,牝雞司晨,取亂之道。就說我們的內宅,真是由我們決定的嗎?我們能決定家裡什麼時候娶進來一個姨娘?什麼時候生下什麼子女?我們連自己的子女待遇都無法決定。

財產,承嗣,家裡的生殺大權,哪一樣由我們決定?

女子一輩子的指望就是往上走,成為夫人,成為老封君,但如果老爺還在,哪輪得到老封君做主?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

“你放肆!”老太妃大怒道:“你少在這胡說八道,你煽動女孩子們的不滿,你哪知道這世上男子的不容易,你不想從父從夫從子,難道女人去打仗,女人去為官為相?

世間男子讀聖賢書,十年寒窗,科舉揚名,何曾容易?”

“那就讓我也不容易啊。我願意承擔這份不容易!”凌霜道,她眼睛裡如同有火焰燃燒:“就讓我去科舉,讓我去打仗,我想要這個不容易,我也想要力爭上游,我也願意寒窗苦讀,我也想進士及第,打馬遊街。

我甚至願意士農工商,也想可以漁樵耕讀,我只想要一片公平的戰場,下場廝殺出個未來,是成是敗,都是我自己取得的結果。

而不是一輩子只能在看臺上,被一件物品一樣對待。

讓我嫁的男人決定了贏還是輸,我想要掌控我的命運。“

“太妃娘娘你說各有各的職責,要我相夫教子,但相夫教子永遠只有建議的權力,我永遠只是那個在旁邊看牌的人,無法決定牌局的輸贏,卻要用自己的命運,跟著付錢。

說是內宅外宅各有各的天地,但內宅的權力卻由老爺們分配。

說是嫁妝不可動用,但那些家世傾頹的,哪位夫人又真保住了自己的嫁妝不被挪用,不填家中的窟窿?

說是相夫教子妻賢夫禍少,但哪次抄家滅族,會因為夫人的賢惠網開一面?”

“為什麼我的價值取決於男子給我什麼,所有的成就都在內宅,如果他不喜歡,我的美貌就沒有意義,他不敬重我,我的品德就沒有意義。他不成才,我的才幹就沒有意義。

為什麼我要十月懷胎鬼門關走一遭,生出的孩子還要被挑剔男女,為什麼我身為母親卻要對自己的孩子區別對待,為什麼女子生來就不如男子值得慶祝?弄璋弄瓦,為什麼他們是璋,我們是瓦。

天下的人,無論男女,全都是女人生下來的,為什麼我們女人的血肉模糊,九死一生,十月懷胎,卻生出了一個把我們當做次等人的世界!”

凌霜的質問,句句鋒利,如同萬箭齊發,問得整個偏閣一片寂靜,來送戲本的媳婦早跪在地上戰戰兢兢一言不敢發,夫人小姐們也寂靜得如同死了一般,滿室只聽得見老太妃盛怒的呼吸聲,指著凌霜道:“你你你……”

“娘娘息怒。”嬤嬤們都連忙上來安撫,道:“來人,還不把這瘋子打出去……”

“慢著!”

老太妃竟然還抬手阻止了,她先是看了一眼旁邊臉色蒼白的清河郡主,對凌霜道:“我今日算是長了見識了,都說你瘋,我還當是外人閒話,原來你真瘋到這地步,這樣的好姻緣也不要,你怕不是鬼迷心竅……”

“娘娘該說,這樣的好姻緣,我也可以不要,那花信宴上那些不如我的好姻緣,又是些什麼東西呢?”凌霜平靜地對著那些女孩子道:“是我發瘋?

還是所謂的好姻緣,一生一世一雙人,本來就是個巨大的騙局呢?”

“好好好。”

老太妃也是被她氣得上頭了,明明可以將她拖下去堵嘴的,但一半是顧忌清河郡主的面子,一半是實在盛怒,不甘心,還朝她道:“依你的意思,世上的女子,都不該嫁人了,連秦侯爺都不值得嫁,那京中還有誰值得嫁,以後男不婚,女不嫁,我大周百姓,都一代絕好了。”

“那倒不至於。”凌霜鎮定得很:“我也知道,這並不現實。

但我想,京中王孫這樣爛,京中的老爺們,個個三妻四妾往家裡娶外室,吃喝嫖賭樣樣俱全,是他們真要這麼爛,還是知道,就算這麼爛,也仍然可以娶到賢惠妻子,所有有恃無恐。

世上人都是女子所生,為什麼女子不能決定這世界的樣子,我也想知道,如果我們像桐花宴一樣團結,是不是這世上的男子,本來可以不這麼爛的……”

“天下不止京城,我從江南來,江南有女子頂門立戶,不必嫁出去,有男子入贅,隨女方姓。我父母就是一夫一妻,沒有三妻四妾。

娘娘質問我婁家的家教,我倒覺得我家的家教好得很,至少我母親手上沒有妾室的人命,我父親也沒有狂嫖濫賭,我從小生活得就非常快樂,姐妹和睦,而不是和京中的內宅一樣,嫡庶爭鬥,兄弟姐妹也成仇。

我到覺得,要是天下人都能像我家一樣,這世界一定會美好得多。”

老太妃被氣得一個趔趄,直接手按著胸口,朝著身邊的嬤嬤道:

“你們聽聽她這話,你們是死人哪,還等著我去和她對嘴對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