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女孩子裡,卿雲雖然性格最好,但真下定決心的時候,還是有大姐的風範的,黃娘子也沒辦法,只能自己去睡覺不提。
第二天的楝花宴,嫻月仍然去不了,這是二十四番花信風的最後一宴,對卿雲來說是極重要的。
婁二奶奶也花了大心思,儘管醉了,仍然早早起來,催著黃娘子拿新做的衣裳,又讓梳頭娘子來給卿雲梳頭,因為一件衣裳袖子還要改一下,得小半個時辰,卿雲梳好了頭,掛心嫻月,知道她去不了,心裡一定不好受,所以繞去嫻月房間,怕她沒醒,先在屏風外問在剝杏仁的桃染:“嫻月昨晚睡得怎麼樣?”
“只睡了大半夜,咳嗽倒是好了,就是凌晨還有些心慌。”桃染對她倒還友善,連忙起身答道。
卿雲怕打擾嫻月睡覺,還準備低聲問桃染幾句,裡面嫻月卻道:“是姐姐嗎?進來吧。”
她鮮少叫姐姐,都是叫卿雲,這一病病得人都溫和了,別說桃染,卿雲聽著,隱隱都覺得有點不安。
“你今天覺得怎麼樣?”卿雲問她。
“還不是那樣。”
嫻月有氣無力地道,雖然病得人都灰心了,但還是有力氣去打量卿雲的頭髮的,還問:“怎麼戴的全是玉的,這幾日連著晴,要出去賞花,太陽照著,白晃晃的也不好看。”
“娘說日子暖和起來了,整日戴金也怪膩的,剛好做了一套玉頭面,青筍筍的看著清爽,就讓我戴上了。”
嫻月難得沒評價婁二奶奶的品味,而是對桃染道:“把那對花釵拿來。”
嫻月的首飾向來做得好,這次更是出奇得好,開啟匣子只看到一團氤氳的紫,細看才看清原來是細碎的紫色小花,拼成的一簇花釵,花團比手掌還大,姿態也精巧玲瓏,還帶著絲絲香氣。
“是仿的丁香花的做法,大的用的紫玉,小的是通草。
你戴大的吧,桃染,把小的送去蔡家姐姐那裡,聽說大伯母最近越發怪了,晚上做針線,連燈都只准點一盞,你把我那盞琉璃燈送過去,讓她別顧忌,大膽點燈就是,熬壞了眼睛事大。”
卿雲聽著,也有點慚愧:“我這些天也沒照料好蔡嫿姐姐,去看了她兩次,竟不知道這事,凌霜若在,她也不會這樣受欺負。”
嫻月雖病,罵凌霜的力氣還是有的,罵道:“她還好意思說呢,拋下我們算了,連蔡嫿也拋下了,可見往日說的都是假的。
也是秦翊攛掇的,等她回來,看我怎麼收拾她呢。”
卿雲聽得笑起來,見她這樣說話,知道她是好多了。
又囑咐她好好休息,等楝花宴回來跟她說,時間不夠,來不及去找蔡嫿了,本來要請蔡嫿一起坐馬車出去的,偏又被婁老太君攪合了。
楝花宴是收尾,女孩子們過了這一場宴席,多半是要嫁為人婦了,所以主家都會遍請京中德高望重的老夫人們來,就算沒有什麼教誨好說,光是在場,也覺得像個隆重的結尾。
卿雲如今的處境,還要保護蔡嫿,其實有點有心無力了。
雖然婁家二房如今在夫人裡地位高得很,但年輕小姐們的世界卻不同些,見效沒那麼快似的。
也可能是因為荀文綺的緣故,她雖然自己也沒訂親,但嘲笑起別的沒訂親的女孩子來,向來是很厲害的。
這次楝花宴原本沒什麼花可賞,景家的雲雀山莊徒然名字好聽,其實比蕭家的獵場別苑都還小些,地方也一般,沒什麼好亭臺樓榭,經不起賞玩。更別說比雲夫人的桃花塢和秦家的芍藥園了。
連婁老太君都說“景家到底不是大家,底蘊一般,從來衣裳頭面馬車這些都是虛的,莊園田地這些才費錢,亭臺樓閣更不用說了,不富個三代,實在露怯。”
因為這緣故,女孩子們沒處可玩,都聚在山莊的小山亭下,卿雲遠遠看見荀文綺帶著幾個女孩子又在那纏著蔡嫿,不由得皺起眉頭過去了。
“卿雲姐姐,竟別管她們……”黃玉琴看出她要過去,拉住了她的手,搖了搖頭。
卿雲不太明白,黃玉琴素來是比較正直的,想想也許是因為她婚期也定下來了,待嫁的女孩子是要比平時謹慎十倍,甚至連楝花宴也是沒必要來的。
但卿雲現在比以前是固執些了,還是過去了,過去了才聽見是荀文綺在罵蔡嫿,說著些“你別想瞎了心,山雞也能飛上枝頭做鳳凰”之類的話。見她過來,才停下來。
“已經是楝花宴了,大家都要分別了,真要相處不來,就不相處了。
都是一年花信宴上的姐妹,荀郡主又何必這樣苦苦相逼呢?”卿雲忍不住問荀文綺。
荀文綺哪裡還容她教訓自己,在她看來,嫻月跟賀雲章,也不過是狐媚子功夫,走了狗屎運罷了,讓她看不起。
更何況卿雲這退了婚的,是徹頭徹尾的失敗者,聽了這話,不但不往後退,反而嘲道:“喲,我還當是誰呢,原來是婁大小姐呀。
你還好意思來教訓我,誰和你是花信宴上的姐妹?
你自己早早訂婚的時候,趾高氣昂,現在被退了婚,囂張不起來了,就說起姐妹來了?可別逗我笑了。”
對於荀文綺這個人,卿雲向來是不屑的,因為覺得她就連壞也壞得低階,不如玉珠陰毒,是背後操縱的黑手。
但荀文綺的壞,因為家世和力量的緣故,破壞力卻不小。
至少對於蔡嫿是如此,想想都覺得絕望,已經是依附姑母的孤女,連燈油也要被斤斤計較,偏偏遇上這樣的壞人,只要遇見,必要來羞辱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