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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官家

夫人們簇擁上來,歡聲大笑,有開玩笑的,有恭喜新人的,有取笑的,說著“賀大人的耳朵怎麼紅了”

“可見到底是結婚難,比捕雀處的事還難呢,把我們賀大人都窘壞了”,姚夫人尤其賣力,大概是早聽說官家喜歡自稱富貴田舍翁,又受了姚大人的指點,有意在官家面前戲謔,高聲道:“不是讓‘送入洞房’嗎?怎麼還不送進去呀,我可等不及要鬧洞房了!”

頓時眾人一陣鬨笑,夫人們哪裡還等得,七手八腳簇擁著新人往洞房去,雲夫人竭力阻攔,也只能被推著走,等到官家笑道:“早聽說民間有鬧洞房的習俗,朕也少不得要看看了。”

嫻月被她們推著進了洞房,倒是佈置得十分華麗,內外屏風隔開,內室當中一張拔步床,紫檀木鑲了各色螺鈿寶石,外面欄杆雕的流雲百福,花窗上垂雕薔薇,裡面則是百鳥朝鳳,可不是虛指,據說百鳥都有名字,百鳥百德,仙鶴長壽,孔雀美貌,大雁忠貞,喜鵲吉祥,鴛鴦琴瑟和諧……百鳥有一百種好的寓意,拱衛當中的鳳凰,寓意百鳥之王,是嫁女的最高規格,也是孃家的宣告——這是我家養出的鳳凰般的女兒,嫁到你家,如鳳歸巢,你家也最好如鳳凰一樣珍惜她。

這其實是婁二奶奶為卿雲置辦的嫁妝,一張拔步床,在江南又叫千工床,因為要三年才能做成,不折不扣,要一千個工日,價格高昂勝過田宅,婁二奶奶當年的嫁妝中本來也有一張,後來家遭變故,做不成了。

所以她也常遺憾,當初卿雲的婚事定下,打牌時夫人開玩笑,誇她命好,她還笑道:“哪裡命好,一輩子也沒睡過一張拔步床。”可見二十年後還記得這遺憾。

但她沒有的東西,她就做給她女兒。

先做卿雲的,滿心以為卿雲先嫁,沒想到卿雲退了婚,峰迴路轉,嫻月先嫁。

說她真偏心,其實也有點冤,雖說是官家主婚,嫁的賀家,但這樣的拔步床拿來陪嫁,足以證明在東西上她待嫻月和卿雲是一樣的。

果然夫人們就交口稱讚,人人驚羨,說的是“到底婁二奶奶疼女兒,這樣費工的床,早三年就在準備了”

“這真是真真的千金小姐了,這張床做下來,趕上城南一個小院子了”,本來京中就有數嫁妝的習俗,有夫人眼尖,立刻道:“還有這些箱籠,這些陪嫁,怪不得都說二奶奶疼女兒呢……”

官家雖然不懂這些東西有什麼稀奇的,但看到民間這樣習俗,還是笑眯眯。

其實鬧洞房,看新娘,是難得男女可以混雜一室的時候,除去那些上了年紀的老爺們,親眷家的年輕子弟也好,孩童也好,都會來湊一湊熱鬧。

至於夫人們更是全員出動,像黃玉琴這樣訂了親的小姐,也都會過來看新娘,叫做沾喜氣,所以連荀文綺她們也在列,只是被丫鬟簇擁著,不站在人群前面而已。

但老太妃作為長輩,對這樣開放風氣其實是有點看不慣的,又怕官家看見,覺得民間這樣男女混雜,禮崩樂壞,有傷體面,總之小心點總是沒錯。

所以不讓這些夫人們肆意調笑新人,怕她們說出不好聽的話來,讓官家聽到,於是催促道:“新娘子都坐下了,先卻扇吧,探花郎好文才,卻扇詩一定寫得好。”

她這話不僅誇到了官家心坎,也給抱著手在旁邊的凌霜找到活了,她對於這些數嫁妝之類的事都毫無興趣,總覺得是在慶祝嫻月嫁到別人家了。

只有卻扇詩還有點意思,可以趁機考一考狀元郎。

凌霜雖然整天嫌程筠的學問不精,但程筠今年春闈,低低中了個舉,可見科舉士子還是臥虎藏龍的,賀雲章的探花郎,她早就想會一會了,其實春闈也有大年小年之分,據說賀雲章那年還是大年呢,看年紀就知道,他和秦翊賀雲章乃至於趙景他們年紀都差不多,他們這一撥王孫是人數最多也最耀眼的一撥,下一撥大概要等他們的下一代了。

不止她躍躍欲試,連眾人也都歡呼,夫人們都叫好,道:“娘娘說得對,早該卻扇了,探花郎的文才大家誰不想看看……”

人群裡的小孩,聽到要寫詩,早就溜出去了,說著“我去叫我爹去,要寫詩了……”各自去流水席上叫自己的爹去了,官家見狀,也來了興致,在一旁的椅子上落了座,笑道:“雲章今日可是要‘大考’了。”

都說天子門生,門生的學問,可關係他這個師父的臉面,賀雲章的學問他是心裡有數的,就算公務繁忙丟下來了,那也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提筆成詩不是開玩笑的。

他坐下來,看見新娘子旁邊繞出來一個穿著火紅胡服的女子,似乎在跟身邊的丫鬟說著什麼,丫鬟匆匆出去了,過了一會兒,竟然把秦翊帶進來了,秦翊先到官家面前行了禮,官家見他仍然英武挺拔,越發有秦家人的氣度了,誇讚了兩句。秦翊走到一邊站著,和那女子對話了兩句。

“聖上,那就是婁凌霜。”鮑高不失時機地輕聲告狀:“當初芍藥宴,在太妃娘娘面前大放厥詞,說了許多瘋話……”

“知道了。”官家淡淡道。

倒也看不出來瘋,只是確實有點不守禮,未婚女子雖然也能鬧洞房,看新娘,但到底是大家閨秀,都有點躲在丫鬟身後,站也站在一起,或是靠著櫃子,或是倚著屏風,互相依偎遮擋著,不會大喇喇站到人群中。

她倒好,直接站在新娘床邊,如同門神一般,像是護衛著新娘,不讓夫人們取笑,連她母親叫也不理。

一張臉素面朝天,只盤著個髻,簪著朵火紅的絨花,膚色雪白,十分坦蕩,簡直不像個女子了。

官家並不動聲色,當初賀明煦執意要娶那低門出身的夫人的時候,他也沒說什麼,那還是正經心腹臣子呢。

如今看雲夫人圍著新娘子忙前忙後,見了仍然不太歡喜,覺得這樣的女子操持不了大事,徒有美貌,過於輕浮浪蕩了。

很快人都齊了,連對鬧洞房毫無興趣的大人也過來了一些,畢竟是考查探花郎,再加上本來跟隨著官家的宗親和近臣們,真有點春試大考的意思了。

嫻月端正坐在床上,舉扇擋面,床四周至少圍了百人,裡三層外三層,都要聽賀雲章的卻扇詩,也要看新娘子的面容。

這感覺像被放在燭臺下審視,但她並不慌張,反而有種平靜的泰然。

賀雲章的學問,她是清楚的。

況且有凌霜在,母親也在,決計出不了什麼意外。

“新娘子已經坐了床,請新郎官題卻扇詩吧……”喜娘笑著催促道。

“考官都齊了,探花郎作答吧。”官家也笑道。

賀雲章長身玉立,站在人群中,和坐在床上的嫻月相對,帶著笑問道:“不知以何為題?”

他這話問的不是官家,而是站在床邊的凌霜,凌霜早放出話來,說今天要考她。但官家只當他是問自己,道:“這還要什麼題目,就以今時今日為題,寫即景詩吧。”

凌霜也不敢插話,她雖然天不怕地不怕,皇帝還是知道怕的,知道這時候要夾緊尾巴做人。

官家也好,老太妃也好,最看不慣的就是她這樣不守規矩的人。

賀雲章只答了一句“好。”

旁邊賀泓早準備好筆墨紙硯,抬上小桌子來,他在眾人的簇擁著揮毫寫下詩來,一蹴而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