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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三國

外面宴席是真熱鬧。

賀家今日開的是流水宴,外面開了上百桌流水席,無論親疏貴賤,不管是普通百姓,還是販夫走卒,只要道一聲喜,就可以入席赴宴,賀家大開府門,迎八方來客,這叫做見者有喜。

內院則是招待的親眷和百官,官家親自主婚,與其說是婚宴,不如是賀家在接駕,百官齊至,朱紫滿堂,上百桌的宴席,與年底宮宴也差不多了。

宴席從早上開始,一直持續到深夜,凌晨方散,中午有午宴,下午男客有馬球騎射,飲酒划拳,或是遊園聯詩,雅俗皆可,晚上又有歌舞,光是戲就請了三四臺,前院給官家看的是三國,據說這班子排出來三國戲,可以連唱三天,從董卓進京唱起,官家看了都笑,說:“朕身邊現坐著董太師呢,偏唱這個。”

他雖取笑董大人,但其實也看得入迷,笑道:“到底民間氣象比宮裡是要新些,可惜朕只怕是看不到臥龍先生出山了。”

“聖上這是哪裡的話,不過一個戲班子而已,只要賀大人和內府打個招呼,送進宮裡去,天天給聖上唱都使得。”鮑高在旁邊道。他自己就是內府總管,宮裡內侍的首領。

官家瞥了他一眼,笑道:“不好,他是讀書人,優伶事管不得,你既這麼熱心,不如交給你來管,正好母妃壽誕也快到了,朕正想弄兩個班子排兩出戏給母妃賀壽呢……”

鮑高搬石砸腳,只得笑著答應不迭。

這對話離官家近的兩桌重臣都聽得清清楚楚,自然心中對賀雲章更敬畏三分,說是天子門生,結果真就是當做門生一樣庇護著,原本以為和秦翊做連襟會是賀雲章一招昏棋,沒想到不降反升,真是一生鐵富貴了,以後權傾朝野也未可知。

外面男客熱鬧,裡面女客也不遑多讓,外面點戲緊著官家的口味,裡面老太妃卻沒有做主,只是笑著道:“婁二奶奶嫁女只怕傷心,讓她點兩出喜慶的戲,開心開心吧。”

眾夫人都圍著婁二奶奶讓她點,文郡主本來就生病,拜堂受了禮之後就回了房中,倒把風頭全讓給婁二奶奶了,老太妃也給她面子,把個婁二奶奶捧上了雲端,連點三齣戲,連戲子也知道誰是今日的主角,插科打諢,句句朝著婁二奶奶,唱鳳求凰,裡面文夫人和武夫人攀比自己女兒嫁得好,一個說嫁將軍好,一個說嫁狀元好,旁邊扮演廟祝的丑角在中間來回跑著勸說,忙得像陀螺,跌坐在地,把大腿一拍,道:“你們女兒都嫁得好,但要小的說,還是婁二奶奶家的二小姐,嫁得最好!”

滿堂夫人都鬨笑,婁二奶奶也是又氣又笑,被夫人們按住了,從她袖子裡搶出紅封來,都嚷著“快賞快賞”,戲臺兩側的婆子早準備好笸籮裝滿銀錢,聽到賞字直接往下傾,滿臺錢響,熱鬧盈天。

夫人們一邊飲酒用宴,一邊看戲,陸續也有夫人到來,比如柳子嬋的母親柳夫人這時候就悄悄來了,也不說什麼,只是溜邊進來了,自從柳子嬋的事後,柳家和婁家結仇,再沒來往過,明眼人都看出來了。

但今日的婚事,柳大人都不敢不來,何況柳夫人,她也沒膽量和柳大人說她跟婁家結仇的事,在家猶豫好久,還是不得不到了。

其實婁二奶奶對她倒平常,畢竟是雲夫人的親姐姐,也不能跟她們母女害卿雲一樣要了她的命,所以對她只是不搭理罷了。

偏偏姚夫人不明就裡,和柳夫人又有點交情,只當她們是鬧了什麼意見,還當和事佬,拉著柳夫人過來婁二奶奶面前,笑道:“偏偏柳夫人來得晚,二奶奶,快罰她一杯。”

姚大人是中年發跡,姚夫人也是半路出家,哪比得上這些夫人們從小薰陶出的手腕,連婁二奶奶的對手都不是,滿以為這樣有用,殊不知婁二奶奶從她過來就偏頭朝著黃娘子說話,聽到這話,不等柳夫人開腔,先起身朝姚夫人笑道:“不巧了,我家那大女兒還沒過來呢,我去問問轎子接到她沒有。”

梅四奶奶笑道:“卿雲那性子,肯定不肯過來的。她有時候比大人還古板些呢。”

“依她自己,肯定不願意過來,想著在家料理事情呢。

但是凌霜非要趕轎子接她的,她也向來聽凌霜的話……”

“卿雲這性格,真的忠厚,對兩個妹妹是沒得說……”梅四奶奶感慨道。

婁二奶奶就坐在老太妃旁邊,全程對話都被老太妃聽得清清楚楚,老太妃只是一言不發,婁二奶奶心中替卿雲有點不平——之前好的那時候,說得卿雲好像親孫女似的,那樣滿意,如今就如同陌生人,可見宮裡出來的人,心是狠一些的。

所以她藉著看戲的功夫,淡淡道:“你看這戲也有意思,人心也奇怪,喜歡的時候喜歡得什麼似的,不喜歡了,一下子丟開,也不管人家心裡受不受得了……”

“二奶奶說得對,也是編戲的人厲害,總會編個緣故出來,凡事總有個緣故,不然我們看戲的人,就要一頭霧水了。”老太妃在旁邊也淡淡道。

兩人在席上過著招,那邊卿雲的轎子已經到了內院。

卿雲下了轎,看月香給了賞錢,遠遠聽見那邊宴席上的喧鬧,正要走過去,看見那些水榭上似乎有個熟悉身影,不由得笑了。

“你去問問……”她剛想叫月香過去,見到竹笛聲傳來,知道肯定是賀南禎了,笑道:“不用了,我跟你一起過去吧。”

“小姐。”

月香有點不贊同,雖然彼此稱得上親眷,雲夫人是嫻月過了明路的乾孃,秦翊和凌霜也等於定親,賀南禎又和秦翊是好友,但畢竟是未婚男女。

自家小姐最近這些日子也確實比以前大膽了不少,偶爾會做一些在以前看來都出格的行為,總讓她也有點擔憂。

但卿雲沒理會她,而是沿著湖邊的曲水遊廊走了過去,果然賀南禎就坐在水榭欄杆上,也不怕高,也不怕水,靠著柱子,一條腿都懸到外面去了,一條腿曲著,仍然穿著他無品無級的青色錦袍,懶洋洋地坐著吹他的笛子。

連笛子也是他現削的,新鮮的青翠色,真不知道他哪來這麼的泰然,天子駕到,外面百官宴飲,他卻一個人坐在這裡,吹他的笛子。

都說凌霜大膽,凌霜放肆,凌霜是規則外的人。

其實真正的放肆,反而是曾經最遵守這套規則的人,悟透這套規則之後做的。因為凌霜也許仍有想要的東西,但他沒有了。

都說秦賀貴氣,其實貴氣是什麼,是價值連城的東西可以毫不吝惜地浪費,是世人趨之若鶩的東西,他卻可以輕而易舉地放棄,是百官都在前面朝賀,歌舞聲連府外都能聽見,他坐在這裡,手上的笛子卻削得這樣妥帖,似乎每一刀都沒有絲毫分心過。

看見卿雲他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