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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燒的蜂鳥(出書版) 第26節

“你們生產隊,不止這麼點人吧?”馮凱高聲說道,“魏甲,魏甲在不在?”

一片死寂,但馮凱注意到每個人的臉上都出現了輕蔑之色。

“點第一個人名兒,就不在。”馮凱喊道,“究竟還有多少人不在?魏甲呢?誰知道他去哪兒了?”

還是沒人說話。

馮凱低聲對顧紅星說:“估計又去偷了,但是他們家族大,即便溜號,其他人也敢怒不敢言。”

“所以,點完名字,就知道這個團伙的情況了。”顧紅星點了點頭,佩服地說道。

“不僅如此,我們還得趁勢追擊一下。”馮凱說完,轉頭繼續喊道,“生產隊長點名,把今天下午溜號的人的名單都交給我,不幹活兒還賺工分,想得美!”

在場的農民的眼神裡,都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欣慰。

“另外,你們通知今天下午所有沒來的人,明天早上我會過來分別找他們談話,讓他們準備好檢查材料向我彙報。”說完,馮凱轉頭就走,頭也不回。

“你真要一個個審啊?”顧紅星小跑幾步,跟上了馮凱,問道。

“不需要,今晚就可以收網了。”馮凱說道。

顧紅星蹬開腳踏車的支撐架,想了想,說:“我明白了,你這是逼他們連夜開會,攻守同盟,好讓他們聚集在一起一網打盡。”

“對。”馮凱騎上腳踏車,說,“這麼老遠的路,抓這麼多人,我實在想不到,怎麼把他們帶回來。”

夜幕降臨,十幾輛腳踏車排成兩路縱隊,行駛在林間小路上。夏天的夜裡,路邊的蛐蛐叫個不停,給有節奏的腳踏車鏈條聲形成了點綴。市公安局刑偵科和治安科全員出動,借用了局裡所有的腳踏車,向遠離市區的城北上魏家村進發,領頭的兩輛腳踏車是馮凱和轄區的派出所所長騎的。

“我們前線的偵查員已經摸清楚了,包括魏甲在內的十二個人,都在魏長江的家裡開會。”所長一邊騎車,一邊小聲說道,“魏長江是魏甲的二伯,其餘十個人都是魏甲的親兄弟和堂兄弟。”

“怎麼樣,我猜對了吧?家族企業。”馮凱朝顧紅星擠了擠眼睛。

“魏長江是他們團伙中唯一的長輩嗎?”顧紅星緊蹬了幾下,跟上馮凱,問道。

“是的,而且是在這個魏長江家裡開會,說明魏長江就是團伙首腦了。”所長說道。

“可是他們這都開了二十分鐘會了,我們到得是不是晚了點?攻守同盟恐怕都已經達成了。我們怎麼問,他們都會統一口徑的。”顧紅星擔心道。

“嗨,這個怕什麼。怕的就是隻有一個犯罪分子,只要是團伙作案,就沒有無法攻破的同盟。”馮凱自信地說道。

說話間,一行人已經到了魏長江家的門外。穆科長招了招手,十幾個人把那一座小磚房圍了起來。穆科長從腰間掏出五四式手槍,一個箭步衝到前面,一腳踹開了大門,“砰砰”朝天上開了兩槍。

馮凱一哆嗦,心想這老頭兒可真是夠心急的,抓賊也要開槍。他拍了拍一臉崇拜的顧紅星說:“走吧,發什麼呆,老穆幹公安幹了一輩子,這可能是他的常規操作。”

聽到了槍響,屋裡的人都嚇傻了,不自覺地一個個蹲在了地上,根本就沒有反抗的心思。

“怎麼了,不就沒上工嗎?公安也管這個?是閒著沒事幹嗎?”魏長江倒是沒蹲下,仍坐在椅子上一臉淡定。

“少廢話,都給我銬起來。”穆科長一揮手,民警們紛紛擠進小房子,一人管一個,把他們銬了起來。

“科長,這麼多人,我們怎麼帶回去啊?”馮凱哭笑不得地說,“總不能一輛腳踏車帶一個吧?”

“扯什麼,新兵蛋子懂個屁啊。”穆科長皺著他那一臉的皺紋,說,“先拉開,分頭審訊。等天亮了,走回去。”

說完,穆科長又對治安科的一個民警說道:“你晚上先回去,通知沿途的轄區派出所,明早七點開始,他們負責沿途警衛,防止人跑了。”

走回去!這二十幾公里路呢。馮凱印象中,自己上一次走二十幾公里路,還是在刑警學院拉練的時候。更何況,他們晚飯都沒吃,還要通宵達旦審訊。

穆科長囑咐了幾句,由刑偵科五個人分兩組開展審訊,剩下的民警在原地看守這十來個人。

審訊是在隔壁臨時徵用的民宅進行的。雖然村民們都不知道他們是盜竊團伙,但是他們在生產隊點個卯就跑、不上工也能拿工分的舉動,早就激起了民憤,只是大家都敢怒不敢言而已。隔壁鄰居見這個龐大的家族此時被一網打盡,說不出的興奮,不僅提供了自己家作為審訊室,還主動去門口燒了一大鍋地瓜稀飯,招待這些一直在村口蹲守、連晚飯都沒吃的民警。

地瓜稀飯燒好了,在穆科長的強烈要求下,村民收了民警給的五塊錢。可是捧著稀飯,大家都吃不下去,因為審訊進展困難,這些人早已達成攻守同盟,一口咬定是魏甲的堂兄家裡的房子要倒了,大家都去幫忙修葺。對於盜竊的事情,都在裝傻充愣。

大家在一籌莫展的時候,突然看到馮凱騎著腳踏車風塵僕僕地趕了回來,沒人注意到他什麼時候離開的。

馮凱的車龍頭上,掛著幾袋油紙包和兩瓶二鍋頭。他停好車,和穆科長耳語了幾句,拿著東西進了廚房。

審訊魏甲審訊了半個多小時,他緘口不言,穆科長搖了搖頭,讓顧紅星帶他去關押地等天亮。途經魏長江家廚房的時候,裡面突然傳來了嬉笑聲。

“怎麼樣,老魏,這豬頭肉不錯吧?”是馮凱的聲音,“來,再走一個。”

“你說你們這興師動眾的,幹嗎呀?”魏長江的聲音裡充滿了醉意。

“年輕人嘛,總要給他們點顏色看看。”馮凱說道,“再說了,我手上有東西,還怕治不了他們嗎?”

“他們都還年輕……”魏長江想說什麼,卻被馮凱打斷了:“你放心,既然你這麼配合我們,我們不會對他們下手太狠的。”

顧紅星心中一驚,難道馮凱用兩瓶酒、幾包滷菜,就把這個魏長江搞定了?這也太誇張了吧?

被銬著的魏甲顯然比顧紅星還震驚,他不自覺地發起抖來。

顧紅星還沒搞明白怎麼回事,馮凱拎著褲子走了出來,朝顧紅星擠眉弄眼。他陪著顧紅星一直把魏甲押解到關押點附近,才說道:“今天這是妥了。”

“為什麼他能吃肉喝酒,我們只能喝稀飯?你們政府怎麼這樣?”魏甲從打戰的牙齒裡擠出了一句話。

“廢話,他什麼都撂了,當然喝酒吃肉了。要不是他供出你是頭頭,我們還真不知道怎麼辦。”馮凱說,“你沒聽說過,‘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嗎?”

因為這句話有“重口供、輕證據”的引導指向,所以在現代早已不用了,但在這個時候,還是家喻戶曉的。

“我是頭頭?”剛說出四個字,魏甲就瞪著眼把後面的話嚥下去了。

“不要抵賴了,我剛才說話想必你也聽見了,我們有你的指紋。”馮凱說,“像你們這種盜竊團伙,如果其他人都不交代,那就得把所有的罪責都算在你頭上了,誰讓你留下指紋了呢?”

“盜竊團伙”四個字一出口,魏甲馬上哆嗦得更厲害了。

“別哆嗦了,我教你個辦法。”馮凱故意湊到魏甲的耳朵邊,說,“反正魏長江什麼都交代了,你不如去說服大家,把你們真正的頭頭交代出來。其實我們都知道,老魏才是頭頭。你想想啊,要不是他的配合,我們怎麼會在他召集你們到一起的時候下手、一網打盡呢?可是隻有他交代了,我們也只有信他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