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很是耐心穩重，暗中察言觀色許久，認定方芷莨對僧人有著一種至親般的深厚情誼，索性趁著僧人虛弱之時，施以迷魂之術，果然峰迴路轉，扭轉了必敗無疑的局面。

而眾人都以為白羽已經走到無計可施的地步，不免有輕敵之意。不料情勢鉅變，關鍵之時，僧人的倒戈成了白羽手中最有用的一顆棋。

周念平怒氣衝衝，大聲道“你少危言聳聽，他有避毒靈玉，怎會輕易被毒死，我們才不上當呢。”

白羽呵呵一笑，頗有嘲諷之意。

其實周念平心裡明白，避毒靈玉可以用來避毒，但僧人已經把劇毒藥物吃進了腹中，靈玉又有何作用，他情急之下說出的話，處處帶著一股憨頭憨腦的傻氣。

“死就死吧，他已經活了一千五百年，賺大了，還想活到何年何月，真想老成精啊。”周念平盡力陰沉著臉，“有什麼了不起，就當老天收了他。”

白羽輕輕一翻白眼，滿是不屑之意，故意氣他“藥性作起來，那是抓心撓肝的難受。我好心奉勸一句，你不如一掌拍死他，免得活受罪。”

若是在一個時辰之前，周念平會毫不猶豫地拍出一掌，了結了僧人的性命。但經過方芷莨一頓臭罵，殺氣已經煙消雲散，如何能再生殺心。

“動手啊，不要猶豫。”白羽胸有成竹，十拿九穩，不慌不忙地道“我估摸著藥性快要作了，他‘嗷’一聲叫喚出來，千萬別嚇著你。”

穆長風道“師哥，快鬆手吧，不就是個盒子嗎，他掀不起大風浪。”

周念平聽穆長風聲音平淡，似乎已經有了應對之策，咬牙切齒地瞪了白羽一眼，最終鬆開了手。

僧人一步一個踉蹌，走到白羽身邊，機械地伸出雙手，遞上盒子。

“不枉你我相識一場。”白羽得意地掃了眾人一眼，接過盒子，捧在懷中，瞬間湧上滿心柔情，無限憐惜之意。

穆長風在白羽轉身即將離去之時，突然道“那是你亡妻的遺物吧？”

白羽身子一僵，背影頗有淒涼蕭瑟之感。

穆長風證實了心中猜測，憐憫之情更深，“一次背叛屠殺，你僥倖活了下來，但是心中所愛已經永遠失去了，怨恨由此而生，墜入魔道。”

白羽淚流滿面，為了維護尊嚴，始終站在原地不動，不肯讓眾人看到他的淚水。

“我也失去了心中所愛，知道你的感覺。”方芷莨眼前浮現出柳成蔚溫良如玉的模樣，好一陣心痛難忍，“殺他的兇手，正是害我的兇手，我能瞭解你心中有多少恨。放下吧，別為仇恨而活。”

周念平道“師姐對牛彈琴，別白費了一番苦心。”

白羽迅擦乾淚水，待暖風吹乾了睫毛上殘留的淚花，慢慢轉過身來。

他一雙眼睛乃是由睛石雕琢而成，儘管滿心傷痛，雙目中卻沒有哀傷之色。眾人只能從紊亂的呼吸聲來確定，他真的很傷心。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你本是世間最為純淨的生靈，因為怨恨而墜入魔道。因為怨恨而活著，徒增痛苦而已。”

白羽道“我活得很開心。”

“我師姐剛才說，人一旦有了某種固定的思維，絕對不是什麼好事。這話極有道理。”

穆長風語出真誠，自肺腑，聲音極其溫和“晚輩原以為，人族妖族鬼族都一樣，都是有善有惡，唯有魔族都是窮兇極惡之徒，當我接觸了一些魔物之後，我才現自己曾經很淺薄可笑。魔族之所以為魔，不是因為邪惡，而是因為執念太深，不肯輕易放下。”

白羽冷冷地道“你想勸我回頭？”

“對，我想勸你回頭。”穆長風心中坦然，直視著白羽，“你棄善從惡，著實令晚輩惋惜，希望你能解開心結，放下過去，走向未來。”

白羽一心認定穆長風在假扮好人，陰冷一笑，道“羅剎尊者，就是這樣被你舌燦蓮花的本事弄死的？”

“這個……”穆長風深知越描越黑的道理，苦笑一下，不再言語。

白羽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轉向方芷莨，道“殺你的兇手，又殺害了你的未婚夫？”

“正是如此。”

“是個可憐人。”白羽仔細打量方芷莨，見她氣質卓然，仙姿楚楚，卻頗有幽怨之意，自然而然有了同病相憐之感，道“你可知殺害我妻子的是誰？”

周念平道“故意出難題是吧，誰知道是誰殺害了你的妻子。我師姐又不是算命的。”

白羽道“正是我，吸乾了我妻子的鮮血，親手殺了她。”

方芷莨悚然一驚，全身寒毛直豎，適才的同情不忍頃刻間煙消雲散。

周念平破口大罵“你個禽獸畜生，怪不得你會墜入魔道，被千刀萬剮也是活該。”

穆長風皺著眉頭，沉思片刻，想起最近看過的一個故事，道“有一對狼妖夫妻落入驅魔師手中，被關在籠子裡數日。妻子本已受了重傷，血流不止，餓了數天之後，已經奄奄一息，眼看是活不成了。丈夫想要報仇雪恨，必須活下去，萬般無奈之時，他吃了自己的妻子。”

白羽心中一動，明知穆長風冷靜狡猾，卻情不自禁地萌生了知己的感覺，淚眼朦朧中，面色緩和下來，有了幾分柔情。

穆長風道“丈夫最終如願以償，為自己，為亡妻，報了血海深仇。白羽，你是那隻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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