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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聽,脊樑被打斷的聲音

楚州。

綿綿的秋雨下起來沒完沒了,天氣也是越來越涼,今年的水情依舊是不容樂觀,雖然現在看起來至少是好於去年的,但依舊可以說是不大不小的水災了,潮溼的環境下,蟲子似乎也變得活躍了,烏堡中現在到處都是蟲子,卻是根本沒人組織滅蟲,就這麼任憑他們肆意的到處亂竄。

仗,已經打了一個月了,他們來這烏堡也已經吃了一個月了,他們這些南唐來的江南兵和馮家堡本地的民夫民兵之間的矛盾,也已經越來越激烈了。

若不是烏堡之外還有宋軍在圍著,恐怕已經要火併一場分出來個你死我活了。

糧食就這麼多,吃一點就少一點,這馮家畢竟也只是一個豪強,臨時拉出來這麼大規模的隊伍,每天光是吃糧,對他們來說也是很大的壓力。

這糧食本來就缺,再加上這些從南唐過來的兵,吃起來自然就更快了,現如今整個馮家堡完全與世隔絕,糧食只吃不進,半粒新糧也進不來,雖然糧庫裡還有糧食,然而估摸著至多再有一個多月,差不多就也該吃光了。

底層那些本來就是租客、佃農、甚至鄉民,稀裡糊塗被這馮氏裹挾的所謂兵卒,這會兒自然也是人心惶惶。

馮家根本不敢告訴大家糧食還剩多少,只能一個勁的保證還夠還夠,還有還有,但那些黔們卻是也知道肯定不會太多,說不定明天就會沒了?這種未知反而又加劇了恐慌。

恐慌層層的往上傳導,就變成了壓力,越是往上,承受的壓力就越大,畢竟這些鄉民其實之所以跟著他們馮家幹,就是因為他們在外邊買不到糧食而馮家給他們糧食,如果跟著馮家玩命也沒有糧食吃,他們自然就會吃了整個馮家。

事實上現在這些淮南人裡真的已經沒幾個人還在打仗了,士氣真的是很低很低,若非是宋軍的軍紀實在是太低,估摸著這堡壘早就內部爆破,亦或是有人主動投降了。

嗯……不得不說宋軍的這個軍紀,在打仗的時候真的是拖後腿。

畢竟幾年以前收淮南的時候,那燒殺搶掠的事情就沒少幹,大家的親屬現在也都在烏堡裡面,尤其是那些有老婆有女兒的,大家是真的怕,哪怕這宋禁軍只是與他們老婆女兒強行生友誼關係,說不得咬咬牙這事兒也就認了,關鍵是宋軍以往的尿性來看,他不光是生關係啊,往往獸性大之後人也要殺,甚至還是虐殺。

壽州之戰畢竟就只是七八年前的事兒而已,甚至就連兩方動手的兵卒,都跟八年前是同一撥人,誰會相信宋軍優待俘虜?

那不死磕到底還能咋整?

至於那些南唐來的兵卒,腦子裡早就只剩下一個念頭了,就是回家。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林仁肇親自帶頭衝鋒,試了十八次突圍!

可惜卻都被宋軍給打了回來,那宋將也不追殺,也不攻城,就是堵著,然後一重一重的在外面鋪鹿角。

林仁肇是眼睜睜地看著那鹿角陣鋪得是越來越密,鹿角後面的陷陣坑挖得是越來越大,越來越深,突圍的希望愈得變得渺茫,整個人不禁陷入到了極其嚴重的精神內耗之中。

最近這幾天他一直都在琢磨,自己要如何死,才能使自己死得漂亮一些,有尊嚴一些,將來流於青史,也不叫祖宗和後人蒙羞,但同時又能讓手下這些跟隨著自己的親兵們能在投降之後保下性命。

他這幾天也一直在跟手下們說“為將者,為國而死乃是天經地義,理所應當之事,縱已是身處絕境,也唯有一死以報君王。然而兵卒者,既然已經是事不可為,該降就降,不要有什麼心理負擔,兵降將不降,此事實為天經地義,千萬別陪我同死。”

甚至於最近幾天,他一直就在翻看史書,想看看那些古時候戰死沙場的將領中哪個比較悲壯,他學習效仿一下。

他覺得唐將張巡的死法就很不錯,最近已經在琢磨著給自己拔牙了。

然而這一日,突然之間烏堡之外一陣騷動,無數的宋兵開始調撥了起來,站在高處一看,明顯看得到宋軍今日似乎是得到了不少的增援。

“宋軍居然還有援軍?”

“這是要總攻了麼?準備好,各就各位,應該要猛攻了。”

“弓弩手,弓弩手呢?”

“金汁,金汁在哪呢?快加熱一下。”

烏堡內,很快亂做一團,所有人都準備著拼死一搏。

然而宋軍在變動之後,卻是遲遲沒有半點進攻的意思,很快的,軍陣之中卻是突兀響起了鼓樂,然後在唐軍一臉懵逼的目光中自動分成兩列,密密麻麻的旌旗從裂開的過道之中依次穿過,拱衛前後,一身甲冑的趙光美騎著馬當先而行地走在了三軍陣前。

望著那一張明顯年輕得過分的臉,不管是唐軍還是宋軍都不禁的沉默了。

隨即,宋軍這頭也不知是誰起的頭,爆出了熱烈的歡呼,還有那情緒激動高喊萬歲的,雖說是有點不妥,但趙光美想了想,也沒掃興,他本來就是儲君,又不是臣子。

見狀,唐軍那頭自然也就更沉默了,彷彿空氣的氣壓都變得低了下來。

揮了揮手,示意宋軍這頭閉嘴,隨後,趙光美居然就在戰場上擺下了祭臺,擺上了一個個的人頭,親自上了香,敬了酒,嘆息一聲,在兩軍陣前玩起了詩朗誦

“千古傷心舊事,一場談笑春風。殘篇斷簡記英雄,總為功名引動。個個轟轟烈烈,人人擾擾匆匆。榮華富貴轉頭空,恰似南柯一夢。”

“諸位,走好。”

說罷,趙光美衝著無數擺好了的人頭三鞠躬,而後長長一嘆,便又退回了陣中,而那些氣勢洶洶地圍過來的宋軍,也是頃刻間便退了個乾乾淨淨,直看得烏堡中人滿頭霧水。

“這是幹啥來了?”

見宋軍確實是退走了,應該不是什麼詭計,事實上現在宋軍兩破他們好像也用不上什麼詭計,很快的,便命人開了小門,去看看宋軍在搞什麼花樣。

結果那人回來的時候就屁滾尿流了“人,人,人頭,全是人頭,那人頭都搭成京貫了。”

“人頭?宋軍為什麼會莫名其妙的搭京貫,還祭拜上了?”林仁肇只覺得莫名其妙,又知道這人頭京貫一定是擺給他們看的,呢喃道“莫非是昔日袍澤?宋軍將人抓了後殺了,用人頭來威懾吾等?”

“有可能,可意義何在呢?”

林仁肇心裡也是嘀咕,這宋軍若是為了震懾己方,何必多此一舉,他們這些南軍早就沒膽子了啊,他都打算死報君王,然後讓手下的親兵們投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