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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天子的演講

朱翊鈞沒有急著開口,而是用鋒利的眼神緩緩掃過面前每一個人,人們要麼不自然地移開視線、要麼有些緊張地低下頭。

沒人敢與面沉似水的天子對視,剛剛還有些嘈雜的考場很快便徹底安靜下來,即便是最後方不知道生了什麼的舉子們也不禁沉默下來,生怕自己出的動靜打破了這份沉默。

費瑛讀懂了朱翊鈞的手勢,他迅把手裡的小太監散了出去鋪滿全場,這些小太監會重複朱翊鈞的言論,保證一會兒讓考場內的所有人都聽清天子在說什麼。

朱翊鈞仍舊沒有開口的意思,任由越尷尬的沉默在人群中蔓延著,連張居正都變得有些緊張,朝朱翊鈞眨眨眼睛示意他感覺開始。

朱翊鈞在心底快意地笑了出來,在演說方面、張居正是個徹底的外行,他不知道該怎麼充分調動成百上千名聽眾的情緒,更不瞭解沉默的能量。

沉默中蘊含著巨大的能量,不在沉默中爆,就在沉默中滅亡。

再等一等,讓緊張的情緒在沉默中感染到每個人身上,讓他們的注意力全都匯聚在我身上。

毛君誠緊張地渾身緊繃,一雙無形的大手扼住了他的喉嚨叫他喘不上氣來,他緊緊盯著朱翊鈞的嘴唇,似乎想把,劇烈的不安和緊張令他手足無措。

這是他第一次有如此奇妙的感覺,對方明明還一個字都沒有講,他的心跳和情感卻已經被緊緊捏住,在胸腔裡跳動得幾乎炸裂開來。

天子身份帶來的神性光輝和神秘幫了朱翊鈞大忙,覺得火候差不多了,朱翊鈞這才沉聲開口。

“一個蒙受冤屈的老婦人徒步來到京城告御狀,而後悄無聲息地死在了五城兵馬司之內,如果沒有毛君誠替她收斂屍骨,她的屍體現在已經做了野狗的盤中餐,這種駭人聽聞的慘劇竟然是生在京城、生在天子腳下的。”

朱翊鈞的聲音相當低沉,考場內的眾人不得不聚精會神才能聽清他的話,連帶著注意力、聽眾們將自己的情感波動一併交到了朱翊鈞手上。

這是個不大不小的花招,過於高亢的聲音雖然更能抓住人們的注意力,但也會讓聽者心生警惕、讓演說者的論點失之理性和客觀,尤其不利於說服有一定獨立思考能力的聽眾。

“這不是一個簡單的悲劇,而是一個恐怖事實的預警有這樣一群人,他們試圖將這個偉大的帝國割裂開來、將天子和他的臣民們分離開來。

他們閉塞朕的耳目,捂住你們的口舌,為的只是掩蓋一個骯髒的事實那些貪官汙吏正在暗處偷走屬於你們的東西。”

在場的數百名舉子不禁皺起了眉頭,上述行為在儒家語境中是極不道德的,這麼說的話直接把那些貪官汙吏拖出去夷三族都是合理的。

不過陛下說得是不是有點駭人聽聞了?而且這跟他們讀書人有什麼關係?朝廷自有法度和官員去處理這種破事,應該用不著花太多精力在上面吧?

為群眾找一個顯而易見的壞人,沒有就立一個虛空的靶子,然後把這一切的原因都歸咎到那個壞人身上。

總而言之就是要告訴聽眾現在我們面臨的問題十分嚴峻,你們的利益被人偷走了!就是這群人偷走的,打倒他們、一切就會好起來!我們一起讓大明再次偉大!mmga!

“或許會有人說我是堂堂的舉人、那些貪官汙吏欺負不到我頭上。這樣的想法是大錯特錯的!

即便以江海之大也起於涓涓細流的毫末,他們今天敢販賣人口、逼良為娼,明天就敢搬空府庫、任人唯親,後天就敢把科舉的名額全部壟斷,就算偶爾從指間漏出一個名額讓你考上了進士,也是一生不得提拔。

太祖時期便有南北榜的先例,以太祖之英明神武,那些國之蠹蟲尚且敢矇蔽聖聽、又何況今天?你們有的人已經不是第一次參加科舉了,說不定你們之前辛辛苦苦考中的功名,就被那些貪官汙吏拿來給他人做了嫁衣!”

考場內數百名舉子一片譁然,朱翊鈞這番話算是戳中了他們的軟肋,不是每個人都像毛君誠那個天才一樣十六歲中舉的,實際上、大明的科舉出奇地難考。

三年一次的大考一旦揮失常就只能等下一次、或期盼朝廷開恩科,如果這期間家裡父母去世,那這科舉你也不用考了、老老實實回去守三年的孝吧。

大明朝廷還有“厭惡神童”的潛規則,認為過早中舉的神童會給朝廷帶來不幸,考官見你年紀太小直接扔卷子也是常態,還美其名曰磨礪。當朝輔張居正就吃過這樣的虧。

就算是後世素以“神童”“文采斐然”而著稱的紀曉嵐,經歷揮失常、回家守孝這一系列事件後,科考得中也已經是三十一歲了,人這一輩子能有幾個三年啊?

大多數普通舉子都是小地主的兒子,家裡請先生、購置書籍是一筆可怕的花費,而且讀書是長子才能有的待遇,其他兒子要外出經商、甚至做工為長子籌集經費,全家人拼老命供一個有天分的兒子讀書。

後世某內卷大省的高考錄取名額被劃了一大塊去支援偏遠地區,憤怒的家長和考生直接上街遊行,甚至有失去理智的群眾衝擊基層政府,一時間鬧得沸沸揚揚。

那還只是與科舉完全沒有可比性的高考名額,科舉得中是能蠲免稅賦徭役、當官、直接階級躍遷到一方豪紳的,這麼多舉子寒窗苦讀就是為了金榜題名的那天,朱翊鈞拿科舉來做文章,由不得這些舉子不憤怒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