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兩兄妹......還真是深重而扭曲地愛著對方啊......”
趙風子略顯嫉妒地咂咂嘴,到他這種境界,權勢和財富都不是什麼遙不可及的東西,但真心的朋友和家人還是不會多哪怕一個。
“關於我家妹妹的討論到此為止,來說說招安的事。”
朱翊鈞將杯中殘酒一飲而盡,伸手從懷中取出那張杏黃色的聖旨、緩緩在桌上攤開。
這次他手裡的可是貨真價實的天子詔書,六部的印章、經手官員的署名、司禮監的批紅一應俱全,趙風子只掃了一眼便知道這是真貨,朱翊鈞真的揹著所有人跟朝廷搭上線了。
“你跟我進京,我保證皇帝會親自接見我們、聆聽你的訴求和冤屈,到時候一切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你說的這個皇帝,他能越過內閣和後宮去辦成一件自己想辦的事嗎?”
趙風子不屑地笑了笑,見到皇帝、所有事情就能沉冤昭雪?這種屁話只能哄哄那些沒見識的鄉民。
他這些年多少也對大明有了點了解,大明的衰落和腐敗來自於整個畸形而腐朽的體制,絕不是一兩個帝王將相能輕易扭轉的,皇帝就很了不起嗎?
“......暫時不能,但我相信那一天就快到來了,這個國家即將迎來它真正的主人。”
朱翊鈞有些語塞,但很快就給了趙風子一個肯定的答覆。
這次奪權他起碼有四成把握,就算奪權失敗,他也能趁機重創內閣和太后的權威,讓他們不得不更加依賴來自皇權的支援。
這是筆穩賺不賠的買賣,自己進可以奪取中央政權、真正君臨天下;退可以把自己擇地乾乾淨淨,不費吹灰之力地拓展自己的影響力,在接下來的權力鬥爭中得到更多籌碼。
“那他會為了我這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角色做到什麼程度呢?下面的官員會不會全力配合他?還是會想方設法地糊弄和矇蔽他?”
“......所以你身上到底有什麼冤屈?先說出來,說不定我自己就給你辦了。”
朱翊鈞被趙風子問得有些煩躁,跟聰明人說話方便是方便,但畫大餅的難度也會成倍增加。
自家人知自家事,大明的文官們可不是那麼好惹的,要是他安心當一個傀儡、熬死張居正後就能順利掌握真正的權柄,那他又何苦冒險做這種冒險的事?他現在給不了趙風子任何承諾。
“也是......我是不是還沒跟大帥講過自己的故事?”
趙風子啞然失笑,他仰頭飲盡杯中殘酒,緩緩講起了從前......
比起現在這個苦大仇深、身形瘦削、眼窩凹陷的老狐狸,十年之前的趙風子要白淨、健壯地多。
那時候,他的身上還沒有荊棘、刀劍、彈丸留下的疤痕,手上還沒有老繭和細密的微型傷口,臉還沒有因多年來的長途跋涉、風吹日曬而變得枯黃瘦削。
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在二十四歲那年考中舉人的青年才俊,這個成績雖然跟張居正那種妖孽沒得比,但也很足夠他誇耀一番了。
一艘即將離岸的客船上,趙風子有些遺憾、又有些感慨地看著遠處的燕京。
幾乎是在他剛剛考中舉人之後,趙風子立刻推辭了所有宴請和拜訪,馬不停蹄地帶著妻子和女兒乘船北上,在燕京京郊租了間別院潛心攻讀,一心要在三十歲之前考中進士。
與後世對大明腐朽、保守、封建的刻板印象不同,大明內閣成員、甚至內閣輔出身貧寒的比例相當之高,僅以後世知名度最高的那幾位舉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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