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四上下打量了趙風子一眼,現在的趙風子比幾個月之前更加消瘦,單薄的身軀幾乎連那身月白長袍都撐不起來,渾身散著一股不祥的腐敗氣息。
但那雙眼睛卻越明亮,微微凹陷的眼眶裡彷彿有一團火在燒。
徐四暗暗嘆了口氣,趙風子比他們四年前認識的時候又憔悴了許多,而且精神開始出現不正常的亢奮,再這樣下去怕是命不久矣。
“衣服不錯,不過你確定這樣就夠了嗎?不用我再給他下點藥、找幾批人截殺他們之類的?”
“足夠,祝廣昌生性謹慎,經你這麼一嚇肯定要放緩北上的度,這樣我就能趕在他之前進京佈局,也能防止祝廣昌收到我已經脫身的訊息......”
趙風子忍不住咳嗽了兩聲,朱翊鈞從一開始就抱著利用他的心思,但他趙風子也不是什麼傻白甜,他從始至終就沒完全相信過朱翊鈞。
徐四不是自己找到了朱翊鈞,而是趙風子暗中說動了他。
他收錢為朱翊鈞辦事、暗中為趙風子提供情報,從一開始就是個兩頭通吃的雙面間諜,
趁著義軍先前大規模擴軍的機會,趙風子又往義軍裡塞了不少自己在江湖綠林上的朋友。
由於義軍極度缺乏中下層軍官,他那些武藝高強、有組織強盜打家劫舍經驗的朋友非常吃香,其中甚至不乏混到了義軍高層的。
除了油鹽不進的望海衛親兵,義軍的指揮體系已經被滲透成了篩子,
再加上徐四的助力,朱翊鈞的絕大部分舉動都在趙風子的監視之下,他這邊做出決定,趙風子半個時辰以內就能拿到大致的情報。
只要朱翊鈞有什麼怪異的舉動,趙風子就立刻伺機動兵變刺殺朱翊鈞,在一片混亂之中趁機出手搶奪義軍的指揮權。
到時候徐四拿走朱翊鈞搜刮來的大部分金銀離開,趙風子裹挾著儘可能多的義軍部隊南下,在朝廷掌控力更差的兩廣地區繼續造反大業,將南直隸義軍的火種保留下去。
只可惜朱翊鈞動手太過果斷,趙風子和徐四的資訊渠道還沒任何動靜,朱翊鈞這邊就直接動手抓人解除兵權了,以至於趙風子的所有後手只能用來脫身。
現在兵變是沒指望了,朱翊鈞雖然不在,他的心腹愛將李榮山卻帶著一眾祝家子侄控制了軍隊。
自己動用後手脫身已經引起了李榮山的警惕,他現在正一面清查叛徒、一面對所有人進行嚴密的監視,那些後手恐怕要廢上大半。
趙風子一度以為是徐四把自己賣了,刻意沒有把訊息傳給自己,但事實卻又不是這樣。
這就很詭異了。
考慮到大明朝廷對待反賊的一貫態度,一個殺人如麻的反賊決定接受招安,這本身就是一件事關身家性命的豪賭,
再膽大包天的人,面臨這種抉擇是也一定是向後拖延、等待更多有利資訊來堅定自己的決心,他們的最終決策會經歷漫長的掙扎和猶豫。
而朱翊鈞就不一樣,他的決心下得悄無聲息且極為堅決,甚至沒有多少資訊支撐。
簡直就好像內閣在商議要不要接受義軍招安的時候,朱翊鈞他本人就在邊上聽著、聽完立刻就動手召集將領奪權一樣,否則他怎麼會對招安一事如此篤定?這是完全不合邏輯的!
“接受義軍的招安可是內閣的決定,沒有一兩位有分量的大人物出手,我怕你拿不下他。”
徐四的提問打斷了趙風子的思緒,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將胸中的濁氣連同繁雜的想法一併排出體內。
“你背後的那位不會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