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近傍晚,暮薄西山。
即使是初春的暖陽,同樣讓他感到不自在。
他,還是習慣了在夜間行路。
晚市喧華,他一個人走在渝州城的大街上,卻是那麼孤寂落寞。
舉頭三尺有明月,低頭影徒隨我身。
不知道,昭鈺現在怎麼樣了。
他對自己這一閃而過的念頭有些遲疑,他,怎麼會突然想起他了呢?
是因為過去的許多年,已經習慣出任務時,身後有那樣一個人跟著了麼?
還是因為,一別經年,遠赴長安,擔心他此去恐怕再不能復返?
他本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可偏偏在這一夜裡,是這麼的不安。
也許,這不安的心緒只是來自於,他腳步停下的地方。
茶館,問渠茶館。
在陳氏米鋪的對面。
白天他看到陳荷的時候,已經看到了這家茶館,只是,他在無名小鎮中的那些事,還不想讓堂昭鈺知道。
有些事,只有他自己的時候,才能解決。
然而,此問渠並非彼問渠。
這個茶館,是飲風閣的,茶館的主人,他也是識得的。
與無名小鎮中的,不一樣。
茶館的主人遠遠看到他,便迎了出來,站在門口,恭恭敬敬作了個揖,並未說話。
可他卻不禁問了出來,“這裡,可曾有過一獨眼的老婦人?”
“獨眼婦人?”掌櫃的做沉思狀,眼睛卻看向對面的那家米鋪,“少閣主指的可是那買米的孫大娘?”
顧影也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皺起眉來。
他指的那個人,當然不是孫大娘,雖然同樣都是獨眼的婦人,可這人也算是看著他長大的,他又怎會不識得?
他又開始沉默了下來,是他問得太唐突了,他本不該問出口的。
有人,撞在了他的肩上。
半壺酒,灑在了他的衣襟。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
一蓬頭書生半拎著酒葫蘆,踉踉蹌蹌地撲過來與他撞了個滿懷。
被灑了一身酒的顧影並沒有閃躲,他在打量著這個人,為什麼,這人走過來的時候,沒有一點聲音?
他平日裡的警覺,為什麼也在那一刻蕩然無存?
一個人的輕功如果足夠高,那是可以到踏雪無痕雨落無聲的境界,可往往這樣的高手,也會被他自己所帶的氣場暴露行跡,可是這兩點,他竟全無察覺。
“又是你這個酒瘋子。”茶館掌櫃對著小廝們使了個眼色,一群人哄擁上去便將書生架了起來。
“他是何人?”
但凡是渝州城的人,顧影都認得,但凡進渝州城的人,都有線報,而這個人,卻像是憑空多出來的。
“他不是江湖中人。”掌櫃的皺著眉搖起了頭,暗哨只負責監盯往來江湖客,可若是隨便一個進城的老百姓都要被盯梢,只怕天底下還湊不出這樣的人手,“這個瘋子近幾日剛來渝州城,白日賣字,晚上醉酒,僅是如此。”
“有……一人……與我打賭,他說沒……人能近你三步之內,如今我既……既能撞你,還能潑你,倒是服……服……服也不服?”書生被一群人架著,依舊搖搖晃晃坐立不是,他一手指著顧影醉醺醺地說著,卻突地仰天大笑起來,“喜……喜便喜,怒便怒,喝……便喝,吐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