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傾灑在地,拉出了兩道長長的人影,一前一後。
兩個人,彼此都不說什麼話。
山中不知歲月,已經過去了多少天,顧影並不是很清楚。
他只知道,自從身上被撕咬下來的肉剛剛開始癒合,便已急於催促著那個不怎麼安分的人隨他一同動身回渝州。
在他的堅持未被理睬之後,一把刀又重新架回了她的脖子上。
如此,才勸動了她匆匆上了路。
現在這兩個人的樣子,的確是很奇怪。
顧影的衣衫襤褸,看起來極為窘迫。
他的身上已經被那些不知名的東西抓出了無數道口子,且不說傷口怎樣,只單說那不堪入目的衣著,穿著還不如沒有穿。
黑色的布片一條一條地垂落下來,若隱若現著他那菱角分明的鎖骨。
他的臉本已是如寒霜一般蒼白,像是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可卻不知,他的身子竟比臉要更加的白皙,幾乎白得透明。
這是多年來,他總是習慣入夜後才行動,晝伏夜出避著陽光才形成的。
看著他這一身白皙如雪的肌膚,世間上絕大多數女子此時都應該是自慚形穢的,只是他旁邊的那個人,不但沒有半分不好意思,而且還正直勾勾地在身後盯著他看,像是欣賞著一幅絕代佳人圖。
比起顧影這一身的落魄,她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原先那薄如蟬翼的白紗上,開出了三朵風姿各異的紅蓮。
那不是別的,正是赤髓捅上的三刀拔下時所濺出來的血花。
浮生若夢的刀法本是不會見血的,可是他當初拔刀時,故意將刀身一轉,像屠夫碎肉一般。
他總是知道,怎樣能在保證獵物不死的前提下,讓她最大的感受痛苦。
琵琶骨處一朵,心下三分處一朵,腹中一朵。
三朵紅蓮,嵌在幽幽白紗上,隨風搖曳,卻比素紗的時候,更添一絲詭魅妖嬈。
兩個人的衣衫,一黑一白,且帶著累累的傷痕和妖嬈的血跡,隱藏在渝州郊外長年的薄霧中,遠遠看上去,兩人倒真是像極了無常索命。
只是在這裡,盡是些不解風情的人,並不懂得欣賞這另一番景色。
身邊的人若是沒有起到威脅,他是不會特別去注意的。
此時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忽然而至的一陣微風上。
風中,帶著一陣熟悉的香氣。
這個味道,他記得,是他當初在結界外,那陣笛聲響起時,那個藥草的氣息。
還是那個人,他一直都在林子中,從未離去。
顧影只能斷定,這個人的武功在他之上,至於高出多少,他能否全身而退,而那個人又是究竟出於何目的出現在此,他全然不知。
他突然站住了腳步,沒再向前走,身後跟著的人卻一頭撞了上來。
“你……”女子揉了揉腦袋瞪著他,
“噤聲。”
還沒等她來得及把話說完,顧影手上的刀鞘已經捂住了她的嘴。
這少女倒不像他這一般緊張警惕,而是往後退了幾步,朝他擺出了一個三的手勢嬌俏地笑著。
三步之外,她記著,她在提醒著他。
她可是牢牢記住了他的話,絕不會靠近他三步之內的,以免惹來殺身之禍。
耳畔傳來的,起初只是瑟瑟的風聲,吹動竹葉的颯颯聲,但慢慢地,開始傳來一縷縷悠揚的笛聲。
笛聲悽切悱惻,娓娓道來一個蝕骨柔情的悲涼往事。
伴著清婉的笛音,濃霧漸漸在林子中散開,再回時,竟然再不見一人。
眼前,一閃而過一道黑影,那是一條蛇盤踞著身子踽踽而行。
蛇的口中出“呲呲”的聲音,前半身略微往後收縮,這是伺機而攻的姿勢。
蛇長四尺三分,通體白環與黑環相間,他識得,這便是素有萬毒之王之稱的銀環蛇。
銀環蛇的毒性十分猛烈,但凡被咬上一口,不出半柱香便已是神仙難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