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在裡面。”
三老闆站在門外,已悄悄退到了一邊,退得更遠了些。
“你既然來了,卻不進去?”
“是你要見他,又不是我要見他。”
堂昭鈺向屋裡望了一眼,那個身影,與他想象中的大老闆,不太一樣。
原先他心中的大老闆,應是高大巍峨的,至少雙肩寬廣,背脊挺拔,像一株大漠中的胡楊,可以讓人依靠,可以抵擋風沙。
現在呢,那個佝僂著身子坐在香案旁的席榻上,背對著他們的人是誰?
人是會老的,他忘了,也許只是他不敢相信,這個人居然也會老。
三老闆的聲音並不很大,卻也不是刻意壓低,雖是隔著一道帳幔,裡面的人也是什麼都能聽得見的。
他當然已經知道,門外來人了。
堂昭鈺倒是像意會了新鮮的事情,“看來,除了蘇門主,你和這裡所有的人都不太合得來。”
三老闆的臉上勉強擠出了一絲微笑,“我既不想見他,他也不想見我,人我是給你帶到了,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多謝。”
“不必言謝。”三老闆的一隻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已背過身去,“別忘了,咱們的交易。”
他既是說給堂昭鈺聽的,也是說給裡面的人聽的。
可既然是他們兩個之間的秘密,他又何苦非要說給第三個人聽?
堂昭鈺不明白,他也沒必要去明白,因為他知道,這不過是金刀門關起門來的事,他只是湊巧被捲進去了而已。
他靜靜地看著帳中隱隱綽綽的身影似是在晃動,可又好像一動不動,然後,他看到了他手中的東西。
一把長劍,很長的劍。
尋常人用的劍大都是三尺七寸,因為這樣比例的劍揮砍起來最舒適不過,可帳中人的那把劍,足有五尺三寸。
他突然想到了古時有一把很著名的劍,秦王劍宇宙鋒。
那柄劍也很長,足足四尺有餘。
只是這樣的劍,在荊軻刺秦之際,卻因為太長不好拔出,使得秦王環柱而走,好不荒唐。
最後多虧了一記藥包,才讓秦王有機會背手一劍將其抽出,斷其左股。
俗話雖說,一寸長一寸強,可長卻也有長的壞處。
這樣長的劍,他怎麼用呢?
可惜的是,他沒機會再看到大老闆是怎麼把這把劍拔出來了,因為劍鞘還掛在牆上,而劍柄已經握在他手中。
他在拭劍。
劍身在鹿皮的抹蹭下閃著晃眼的銀光,好乾淨的劍,看起來很多年都沒有見過血了。
可即便是不再用的劍,也是要時常拿出來擦拭打磨的。
“是把好劍。”
堂昭鈺情不自禁地說道,他看到劍時,已暫時忘卻了彼此的身份,也忘了禮數。
這是他見到大老闆時,說的第一句話。
在此之前,他曾想象過無數次現在的畫面,想過無數種對白的場景,或許是在下怎麼怎麼樣,或許是閣下怎麼怎麼樣,卻從沒有想過,未曾及人,卻先問劍。
帳中人聽到這樣的話,拭劍的手並沒有停下來,而是沉聲反問,“你也用劍?”
“請劍,拂曉。”
拂曉清風迎頭醉,不話巫山是與非,這是清風堂主的拂曉劍。
堂昭鈺說著,便伸手一夾自己腰間別著的那把劍,劍從劍鞘中彈出,朝著帳中人飛了過去。
所幸,刺入帳中的那頭是劍柄而非劍刃,不然,他可能早已被四周潛藏的暗哨剁成了十塊八塊。
大老闆仍是背對著他,可是他手中的長劍卻抬了起來,像鉤子一般勾住了那把飛來的劍,雙劍一併橫立在身前。
“鬼頭張?”他只看了一眼,一眼便已認出這是鬼頭張所鑄的劍。
“大老闆果然好眼力。”
大老闆拿起這把新的劍,皺了皺眉,又輕輕地擦拭了起來,像剛才擦自己的劍時一樣小心翼翼。
劍是他們這種人的命,人要吃飯,劍要保養,只有拿著保養得很好的劍,人才有機會吃上下一頓飯。
而堂昭鈺的這把劍,看得出來,已磨損得太嚴重了。
鬼頭張是什麼樣的人,他的劍又是什麼樣的劍,怎麼能這樣子糟踐?
他有點替這把劍感到不值,一個不懂得惜劍愛劍的人,怎麼配用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