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沒有什麼要問我的麼?”
堂昭鈺斜倚著牆坐著,腦袋耷拉在牆邊,打破了這裡持續幾個時辰的寧靜。
蛻皮的牆面,溼冷的茅草,好像不管哪個地方的牢籠都是這般粗陋不堪,即便富貴如金刀門也是如此。
葛中離盤坐在那裡閉目調息,不一言,不見一人。
相比於剛進來時的氣脈紊亂,他現在已漸漸恢復過來,除了手臂上那一道不深不淺的劍傷,還在隱隱地向外滲著血。
“你的傷口……”堂昭鈺欲言又止,話語聲輕得已快連他自己都聽不見,“要包紮起來。”
“她的劍沒有毒。”
聽到葛中離不冷不熱一句話,他卻臊得整張臉漲紅了去,“是啊,她的劍沒有毒,毒在人心。”
昨夜,他們就快逃出生天的時候,碰到了易娘。
易孃的劍,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他們兩個不得不承認,不論是誰出手都絕不可能在她劍下走過三十招。
可是隻要他們聯手一起,萬事都是可以擋上一擋的。
如果只是尋常人,葛中離絕不會狠心下殺手,他從不傷及無辜,可易娘不一樣,他有自知之明,鹿與虎爭,倘若惜命,又怎麼敢手下留情?
即便傾盡全力也不一定抵得過,他若留手,非死即傷。
他沒有留手,堂昭鈺卻留了。
高手對決,生死只在一念之間,他是過來人,絕不會犯這樣低階的錯誤,除非他是故意的。
那把本該刺中易孃的劍被他掙開,而易孃的劍卻直直地刺向他去。
洛水斷流,本就是無情之劍。
即使眼前的人幫了她一把,她也絕不會收手。
葛中離的劍雖然被堂昭鈺掣肘,可他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兄弟被別人的劍刺中。
於是,便有了他手臂上的那道劍傷,死不掉也好不了的傷。
她的劍沒有毒,是他有毒,堂昭鈺如是想著。
可如果昨夜的事再重來一次,他還是會這樣做。
他多希望葛中離能罵他打他,至少問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就可以把一切和盤托出再去謝罪。
可是這個人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就好像他從來都不存在一樣。
這樣的漠然,比殺了他還令他難受。
“大哥……”堂昭鈺無視他的毫不理會,仍是自說自話著,可又悄悄改了口,“葛大哥,其實我……”
“噓,噤聲。”
葛中離緊鎖眉頭,仍然盤坐在那裡調整吐息,“有人來了。”
有人來了,他卻沒有察覺。
堂昭鈺這才現,他自己的呼吸節奏也早已亂了,不知不覺中竟跟著那奇怪的腳步聲此起彼伏。
那人邁動左腳,他便吸氣,那人邁動右腳,他便呼氣,好像他整個人已完全臣服於那人的氣場之下,變成了一個隨聲附和的影子。
所以他的心也亂了,亂到不知該如何面對葛中離。
可他不知,到底是因為他的心先已亂了,才被那個人的腳步聲帶走了節奏,還是因為先被那個人俘獲了去,他的心才被攪亂,在這裡不知所云。
幸好,葛中離並沒有被任何人任何事所攪擾,他還看得清,辨得明。
腳步聲沉重卻又穩健,好像那人每踏出一步,就要將地面踩現出一個坑來,好深厚的內力。
那道傴僂的身影逐漸靠近,與他們只有一個鐵柵欄之隔。
他的背雖已駝了下去,可卻讓人感覺到他背脊上似是在撐著整個青天。
這不是別人,正是大老闆,他們進來這裡第一個來看他們的人。
大老闆抱臂而立,側目看著打坐調息的葛中離,眼中顯然有些不可思議,“這世上有一種人常懷赤子之心,據說純潔無瑕,永遠不會被外界的事物所叨擾,起初我還不相信,直到見到了你。”
他現在已不再控制得住堂昭鈺的呼吸,是因為堂昭鈺已經察覺到他的所作所為,能夠有所防備。
可是葛中離,他完全感覺不到絲毫的抗拒,這個人似乎根本不必刻意去躲,就能完全不受他的影響,那樣順其自然。
“不過是君子慎獨,卑以自牧而已。”葛中離突然睜開眼,抬頭瞪向他,“你這種人,是不會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