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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他借了木代的筆,在留言簿上寫建議,又從錢包裡抽了兩張一百給她,木代一臉高傲地把錢揣進兜裡。

羅韌走了之後,木代翻開簿子看,羅韌字不錯,一如其人,寫著:“該服務生熱情待客,值得表揚。”

落款是:真誠道歉。

木代噗嗤一聲笑出來。

張叔從邊上經過,唉聲嘆氣:“見好就收啊小老闆娘。”

如是者三天,第三天下午,出去遛彎的曹嚴華說來了好幾十輛旅行車,不知道是什麼大型企業集體旅遊,果然,到了晚上,戴小帽揮小旗的旅行團一撥一撥的,偏愛拍照、購物、或者吆五喝六進館子吃特色菜,這熱鬧一直到九點多才消淡。

而酒吧居然一晚上相對清閒。

近十點時,鄭伯笑呵呵地揹著手進來,聘婷今兒吃了兩片藥睡的早,他得空出來轉悠,羅韌老提起左近的“鄰居”,終於有機會來拜訪了。

不過,雖然在酒吧裡溜達了一圈,他大多數時間還是在吧檯邊跟一萬三說話,木代幾趟經過,隱隱約約聽到幾句對話。

——聘婷倒是跟你玩得來的,難得你能每天抽空出來。

——這邊氣候是要好一點,聘婷臉色比從前好多了。

——醫生說,說不準,但是聘婷應該算好的,她不是瘋瘋癲癲的那種瘋,我就盼著,有哪一天,她能突然好起來。那就阿彌陀佛了……

聘婷聘婷,句句離不開聘婷。

一萬三居然能耐著性子配合鄭伯說話,木代思忖著即便是自己,說多了也會厭煩的——真是看不出來。

還有,一萬三居然每天都抽空去陪聘婷嗎?他還真是善用時間見縫插針。

木代倚著空桌子繞筆玩,鄭伯踱過來,說:“木代啊,羅韌跟我說,每天過來都吃癟呢。”

是嗎?木代覺得不好意思,想了想又好笑。

鄭伯說:“關鍵在你,你要是喜歡我們羅小刀,也別總晾著他,偶爾還是得給點甜頭吃的。”

鄭伯這麼大年紀了,說什麼呢?甜頭?木代有點害臊。

鄭伯倒是循循善誘的:“我也看出來了,你跟羅韌呢,互相都有點意思,但還沒那麼深的感情,這感情啊,就跟種子吐苗似的,剛開始的時候靠栽培,等堅實了,長成樹了,就牢靠了,那時候,你怎麼作怎麼鬧,他都離不開你了。”

木代抿著嘴笑,張叔讓她別端著,鄭伯通篇的大道理,全世界都在教她談戀愛。

“別一開始就作散了,別搞得像羅文淼跟羅韌媽媽似的,一晃一錯就可是一輩子啊……”

木代驚訝:“羅文淼跟羅韌的媽媽?”

鄭伯嘆氣:“不然呢,她說了一句話,羅文淼把羅小刀接回家住了六年。你以為隨便什麼親戚,都有這情分的?”

說到末了,有些酸溜溜的:“我把羅小刀跟聘婷往一塊湊合,可湊了十來年了,就想著,大人的遺憾事兒成在兩孩子身上就好了,誰知道啊……”

他無限唏噓:“半空一個驚雷,出了個你,功敗垂成。”

木代笑的肚子都疼了,她把服務生的圍裙一解扔給曹嚴華:“我出去一下,你兜著。”

曹嚴華慢條斯理地把圍裙往腰上系,兩手攥著繫繩的兩頭,怎麼也湊不上,不賴自己腰粗,只怪圍裙的繫繩不夠長。

鄭伯又和張叔說了會話,正準備告別,冷不丁一抬頭,看到羅韌從酒吧後頭出來了。

他嚇了一跳:“你你……不在家嗎?”

鄭伯這反應也太逗了,這麼大個活人就在眼前晃著,居然問他“不在家嗎”,羅韌笑:“我在附近溜了溜,買了點東西。”

鄭伯抓過他就往外推,聲音壓的低低:“去,去,趕緊回去,我……”

說到這,音同耳語:“我把木代忽悠地找你去了。”

這個鄭伯!羅韌哭笑不得,早幾年,年年把他同聘婷拉郎配,現在又換成木代了?

羅韌原路返回,住處距離酒吧雖然近,但還是要過幾道巷子,時間有點晚了,兩邊都在打烊或者打烊中,羅韌遠遠看到木代就在前頭,心裡一喜,旋即又是一怔。

她站在一家川菜館的門口,一動不動,邊上站著餐館老闆,搓著手,手足無措的樣子。

怎麼了?羅韌大步過去:“木代?”

走近了,看的也清楚了,羅韌一下子變了臉色。

木代低著頭站著,頭上、臉上、身上都滴滴拉拉地往下滴油,紅油,不知道是誰,潑了她滿頭滿臉的水煮魚湯料,頭髮上有麻椒粒,肩膀上紅的是辣椒白的是魚片,更叫人心疼的是,她連睫毛上都掛了紅油,不自覺地一直睜閉著眼睛,那是辣椒油,漬進眼睛裡,得多疼啊。

羅韌搶過去,握住她手,問:“怎麼了?”

木代不說話,嘴唇翕動著,像受驚的小獸似的,手冰涼,一直在顫,羅韌掏出手帕給她擦拭,那麼濃重的油膩,雪白的手帕只一抹,全浸透了。

羅韌狠狠地瞪向餐館老闆。

那是個中年胖子,趕緊擺手:“不是我,真不是我,我一直問她,姑娘你沒事吧,要不要進去洗洗,她吭都不吭一聲的。”

又討好似的笑:“幸虧,幸虧那桌子客人已經吃了一會了,要是剛上菜那會,油還熱,這麼潑上來,還了得啊……”

羅韌眸光一緊,眼神刀子似的錐向那老闆:“你的意思是,是有人潑的?”

他終於反應過來,木代站著的位置,距離餐館裡的餐桌有好長一段距離,她腳下紅油和水煮魚的菜料堆了一攤——她被潑之後就沒有挪過步子,她不是無意間被人錯手潑到的。

是有人,專門端了那湯盆,走到她面前,兜頭照臉潑上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