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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斬爪

由於黃石一時心慌意亂,心跳手抖,以致他和王群他們雖然僅有數丈距離,子彈卻從王群耳邊飛過。王群應聲臥倒時,順手拉了徐翠一把,徐翠也就機警地躺了下去。黃石的槍彈,是在徐翠向下躺時發出的,所以子彈從徐翠的頭頂飛過。小黃以為兩個區長都被打倒,一陣熱血湧上了頭,正想向著槍聲撲去,不料,王群卻伸手抓住他的褲腿,短促而急迫地低叫一聲:“臥倒!”接著,他又湊在兩人的耳邊叫他們不要開槍。因為,當他躺下的一瞬間,已經清楚地知道了是怎麼回事。他冷靜地考慮到:槍聲是自山腳下亂石雜草中發出的,跑向前去,天黑路險,不但不可能捉到敵人,反而會有遭暗算的危險。如果胡亂開槍,也只能打草驚蛇。當然,更主要的是,他沒有喪失能夠捕捉敵人的信心。他知道,部隊在天黑時,已經把圩鎮嚴密地封鎖了,準進不準出——除非有區長或部隊首長的證明檔案。這措施是為了割斷山內外敵人的聯絡。這突然事件,肯定是隱藏在內部的敵人搞的。因此,王群才採取了就勢伏倒的行動,以便默察敵人的動向,利於破案。

此時,只聽見呼呼啦啦的腳步聲,向著糧倉後邊的山腳底下逃去。王群暗暗地點頭,低聲地說:“是了,我明白了。”於是站起來,招呼著徐翠和小黃,繼續走路。

徐翠早已猜透王群的心思,也沒有作聲,而小黃卻仍十分激動,他迫不及待地問道:“區長,明白什麼了?我們動員民兵搜這個山吧!”

王群正要向他解釋,不遠的地方,跑來了幾個解放軍戰士,他們問:“出了什麼事情?哪裡打槍?”小黃正想問答,卻被王群搶了先:“恐怕又是哪個民兵亂打槍。”說著,他用手指了指前面有房子的地方。因為當時地方幹部和民兵隨便打槍,是很平常的事。幾個戰士見王群十分鎮靜,就告別一聲,各自回到自己的崗位上去了。

瞧瞧附近沒有人,王群就低聲囑咐徐翠和小黃說:“我們暫時不要聲張。如果有人問這件事,我們就說不知道。對這個打槍的人,你們不用急,我自有辦法捉他。只是有一條,再說一遍,不准你們隨便行動,要看我的眼色行事。走吧!跟我去。”

小黃和徐翠默不作聲地跟王群走著。小黃滿腔狐疑,不知王群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徐翠卻猜中了八分,但對於王群將要採取的行動也莫名其妙。甚至在擔心:王群會不會立刻把他們一貫懷疑的黃石逮捕起來。如果那樣,未免有點太不慎重了。因此,走了不遠,徐翠就停下來打著啞謎問他:“區長!你是懷疑他嗎?”王群點點頭說:“是,你的意見怎樣?”徐翠答道:“不過,我想,還是要慎重一點,抓住證據才能行動啊!”王群忙說:“這個你放心,我都想過了,走吧!”

剛剛到了糧倉門口,區村幹部和一些來得早的民兵紛紛圍上來,心情緊張地問:“區長,哪裡響槍?出了什麼事?”

王群看了徐翠、小黃一眼,十分鎮靜地說:“同志們!你們這樣大驚小怪做什麼?這麼多拿槍的,還能擋住誰打槍?快回去幹自己的事去吧!”大家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王群一想,這話說得有毛病,就又補充說:“不過,大家要注意,以後誰也不許亂放槍,免得人心不安。好了,大家回去吧!”大家聽後各自分頭走了,王群也就同徐翠、小黃,轉身走進糧倉。

這當兒,黃石早已從房裡走出,一見王群進來,就笑嘻嘻地迎著說:“區長,你回來了,快回屋坐,我正要找你彙報呢!”由於天黑,王群辨別不出對方的表情,但,他很敏感地聽出對方的聲音,微微打戰。

王群不慌不忙地應酬著黃石,走進房間。房裡點著一盞煤油燈,黃澄澄的燈光,雖然並不明亮,但是,一進屋,他就清楚地看到:靠後牆的一張大床上,斜放著一支大槍,槍筒壓在疊好的棉被上。看樣子那槍是不久前急急忙忙扔在那裡的。王群裝著漫不經心的樣子,走近床邊坐下,順手拿起那支槍來,拉開槍栓,“嗒,嗒,嗒”,從槍膛裡退出三顆子彈,隨著一股彈藥氣味,沖鼻而來。他順口問一聲:“這槍不壞呀!誰的?”

黃石一見王群拿起了自己的槍,就不由得滿腹狐疑,心驚肉跳,只好勉強裝著沒事的樣兒,招呼大家坐。當王群問起槍的主人時,他更加心慌意亂,嘴裡答不出話來。正在這當兒,糧倉的會計卻從門外一腳跨進來,代他答道:“黃主任的。”黃石也已清醒過來,忙接上去說:“是我的,區長你看好用嗎?”

王群趁機會把槍拿近燈下,仔細看了看槍膛,然後閉起一隻眼,對著燈光把槍口一瞄,只見槍筒中有灰白色新印,分明是剛剛打過的。儘管事先已有思想準備,但當事實已經有了足夠的證據證明了他的判斷時,仍不由得心中暗自驚訝:原來黃石真是內奸!但,他強忍住心中的怒火,若無其事地誇讚說:“槍不錯,保護得也好。”然後,隨手把槍放下,向黃石問道:“伙食工作準備得怎樣了?”

黃石正在惶惑不安,一見對方並沒有為槍的事提出什麼疑問,不禁暗自鬆了一口氣,趕忙答道:“樣樣準備好了。就差青菜沒送來。我已和菜園聯絡過了,明天一早準行。請區長放心。”

王群說:“好,我們看看民兵去。”說罷,就同徐翠、小黃離開了糧倉。

徐翠在王群和黃石周旋的過程中,仔細觀察了雙方的感情變化,心中早已明白了一切,因此,走出不遠,她就低聲問王群:“可以做結論了嗎?”

王群答道:“差不多了。不過,還要很好地和李奇談談,如果能爭取李奇提供一些線索,對破這個案子就更有把握了。”

李奇自從與黃石交談以後,心中再也不能平靜下來,他更加明確地懷疑黃石是有問題的了,因此,也就更加擔心黃石會一時不慎,露出什麼馬腳來,連累了自己。他記得:有一次,王群與解放軍打電話,準備去消滅一股土匪,他聽到後無意中向黃石講了。後來,部隊撲了空。王群曾在幹部會上講過,部隊為什麼會撲空?是不是我們內部有人與土匪勾結,要大家提高警惕。從今天黃石的談話看,似乎王群那天講的,是影射他李奇的。如果真的這樣,他真難逃法網了。想著想著,不由地一陣陣心跳起來,臉色慢慢由陰沉轉變為焦黃了。他像背上壓了一座大山,心情沉重得喘不過氣來。如果不去找人交談一下,也許他會立刻悶死。但是,找誰呢?左想右想,還是去找石屏。因為,這個小姑娘沒有社會經驗,談話很直爽,有正義感,又與徐翠常在一起,也許她會幫點忙,即使不能,起碼也不會壞自己的事。於是,他鼓足了勇氣,抬起沉重的腿,離開住屋,去找石屏。

石屏剛剛洗澡回來,正在房裡對著鏡子梳整。她無憂無慮,邊梳髮邊哼著歌兒。當她在鏡子中發現李奇進來時,快活地喊道:“老李!快坐!快坐!”說著,就趕快綰起頭髮。

李奇一見石屏那副愉快的表情,心中更加難受。心想,這些歷史上清清白白的小青年,該多麼快活呀!不該自己早出生了幾年。他坐在一邊,一時心情沉重地呆望著石屏。

不一會,石屏把頭髮整好,回頭笑著問道:“老李,怎麼不高興呀?這幾天你為大會累壞了吧!我不同,越開會,就越有精神!這回可好了,再不受土匪的氣了!毛主席親自下了命令,土匪馬上全部、徹底完蛋啦!”她一口氣說了許多,望望李奇,只見他嘴巴一動一動,想說什麼,又很難開口的樣兒,便關心地問:“老李!你怎麼了?有什麼心事?和我說說。”她這時忽然想起,徐翠曾要她多幫助李奇,所以想摸摸他的思想。

李奇感到石屏近來不像過去那樣愛頂撞他了,這時又見她很關心自己,就鼓了鼓勇氣說:“石屏,你對這次大會中強調的堅決鎮壓反革命是怎樣理解的?是不是說,有點腥氣的都要鎮壓?”

“不是!不是!”石屏肯定地回答道,“老李呀,你有時就是不大開動腦子。你沒有聽徐政委說嗎?前一段時間,我們對土匪鎮壓不夠,現在雖然強調了要堅決鎮壓反革命,但,寬大政策還是要全面貫徹的呀!仍同過去一樣,‘首惡必辦,脅從不問,立功受獎’。怎麼,你提這個問題,是不是聽見有人造謠了?”

“沒有,沒有。”李奇連忙否認著,遲疑了一下,又說,“我是想,像我們這些歷史有問題的人,不會有什麼事吧?”說到這裡,他生怕石屏懷疑他什麼,就又補充一句:“其實,我也沒有什麼,不過是這樣想想罷了!”

石屏深知李奇對他自己的歷史問題,是有顧慮的,於是十分認真、十分同情地說:“要是有什麼想不通的,我勸你還是和王區長與徐翠說說吧!他們一定會幫助你的。”

“說實在話,石屏同志,我有點怕他們呢。”李奇不安地表白心情。

“是的,開始我也有點怕他們,以為他們是黨員,對人、對事太認真,一點不對就要整人。特別是區長,性子更急,有時批評別人很厲害。可是,接觸久了,我慢慢地摸到了他們的脾氣。他們的心腸可好哩!總是希望一個同志進步得更快,對革命有更多的貢獻。所以,對同志們的缺點,才直率地提出了批評。要是我們自己與黨一條心,不把他們當外人看待,自然也就不會與他們有什麼隔閡了。我們的父兄對自己批評起來也蠻厲害吧,有時簡直是罵起來呢,因為他們不是外人,也就不感覺到可怕了。王群他們就像我們的父兄一樣,問題是在於我們自己願不願意進步,能不能忍痛割尾巴!老李,你說對嗎?”

“對,對。”李奇連聲答應著,一會又低下頭,陷入了沉思。的確,他對石屏的意見,從心眼裡感到佩服。但,自己要是真的去檢舉黃石,那會不會牽連自己呢?他一直想不通,可又不敢直截了當地向石屏提出。因為石屏是個團員呀!話一出口,再收不回來了。

“老李,你不用愁。思想鬥爭,總是要經歷一個轉變的過程的。就拿我來說吧!可能你還記得,我第一次下鄉時,見了牛糞就用手巾捂著鼻子,當時,大家批評我小資產階級,我不是也難過得直哭嗎?我擔心組織上不相信自己了。可後來,我改了,不是什麼事也沒有嗎!現在,你有什麼愁的呢?歷史上你又沒幹過什麼壞事,還是大膽地向組織暴露一下自己的思想吧!那樣,就可以放下包袱,愉快地投入剿匪運動!”

李奇仔細想了一下,帶著試探的口氣說:“要是我幹了對革命不利的事呢?會不會受到鎮壓?”

石屏毫不懷疑地說:“我們在一起這麼久了,我相信你不會幹出什麼大壞事!即使偶爾被人利用,幹了點不利於革命的事,只要很好地講出來,也能‘立功受獎’。老李,你要大膽一些呀!”這時,石屏已大體上猜透了李奇心中隱藏的是什麼了。

“你這麼一說,我算明白了。他媽的,我就是被別人利用了,自己還不曉得。”他表現出悔恨的樣子。

石屏忙進一步鼓勵他:“那就向區長講嘛!”

“李奇!李奇!區長叫你!”是小黃在院子裡喊叫著。李奇一驚,站了起來,恐慌地望著石屏,像是徵求意見,又像是求救似的。

“去吧!勇敢一些,大膽地把什麼都說出來,你就會輕鬆愉快了!”石屏滿腔熱情地鼓勵著。

李奇半信半疑地離開石屏的房間。

李奇一進區長室,只見王群、徐翠都在。他便坐在靠近門口的一張椅子上,苦笑著問:“區長,找我有什麼事?”

王群臉上很嚴肅,看到李奇進來,極力裝著平和的樣子說:“我和徐翠商量了一下,感到有點事情要請你談談。”

“什麼事?我知道的一定全說出來。”李奇不安地回答著。

“我們相信你是自己人,不會與敵人站在一起,所以,才準備開誠佈公地與你講。我們有不少事實,懷疑蘇振才和黃石這兩個人。他們不論解放前或解放後,都與你很接近,因此,我們想問問你,你對他們的看法怎麼樣?如果你瞭解他們有什麼反革命活動或可疑的線索,儘管講出來。割斷你與他們的聯絡,這對你是很有好處的。”王群所以講得這樣直截了當,第一,他掌握了李奇的性格,相信他不敢與敵人站在一起;第二,即使李奇不大膽暴露,這並不妨礙對黃石和蘇振才的案子的處理,因為,對蘇振才來說,蔣老九、莫太送都已做了交代;而黃石剛才打的那幾槍,已構成了無可辯駁的罪證。找李奇談談,只不過使問題更加清楚而已!從另一個角度上講,也是為了挽救李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