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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搜山

隨著軍事進剿的全面勝利,清匪反霸的群眾運動正以浩浩蕩蕩之勢,在全區展開。這時,上級黨委從機關與部隊中抽調了大批幹部,支援二區,全區每一個村子,幾乎都駐上了工作隊。

根據下面反映的情況,雖然股匪已被消滅,軍隊進剿的重點山區,已出現瞭解放後所沒有過的風平浪靜的局面,但過去認為問題不大的地區,卻由於散匪尚未肅清,群眾尚不得安寧,迫切要求肅清散匪。為此,縣委召開了全縣區級以上的幹部會議,對全縣剿匪工作,作了統一的佈置。

二區區委會根據縣委會議的精神,又召開了全區農會主任、民兵隊長、婦女主任、區幹部與工作隊會議,決定開展“逢山有人,逢路有哨”的大搜山活動。

會後,王群帶著小黃同幾個民兵,坐船渡過灕江,向離開區政府幾十里路的劉家村進發。

一路上,看見村子邊、灕江畔、山頭、崖際,一群群的農民、兒童赤著腳,拿著鐮刀、柴刀、馬刀、紅纓槍,有的來來往往巡邏,有的在站崗放哨,檢查來往行人,也有一些地方燒起了火,騰起縷縷的濃煙,發出畢畢剝剝的響聲……

王群爬上了一座山,累得滿身大汗。他忙把棉衣解開,露出了汗水淋淋的貼身內衣,迎風而站,舉目望著漫山遍野的人海,觸景生情,一種勝利者的自豪感油然而生。擺在王群面前的是一幅生動、熱烈、歡騰的圖畫,這裡沒有武俠小說上所描述的飛簷走壁的俠客劍士,也沒有那些衣冠楚楚的公子哥兒,所有的只是一些粗茶淡飯、在暴日寒風下成長起來的樸實農民,他們表面上平淡無奇,似乎不足輕重。然而,就是這些人,在黨和毛主席的領導下,以主人翁的身份參加了剿匪運動,組織成天羅地網,使那些至今執迷不悟的大小匪首,無法逃脫將被毀滅的命運。王群不由地回憶起小時候在家捉魚的情形:在一個不大的魚塘裡,張上了大大小小的漁網,那些魚,不論怎麼掙扎,跳躍,躲避,終究還是被一個一個地兜在網裡。這一偉大的、令人歡躍的場面,多麼像當年捕魚時的情景啊!這圖景雄辯地告訴人們:群眾的力量是強大無敵的!誰要是忘掉了這一點,而膽敢反對人民,那就叫他頭破血流,死無葬身之地!

王群正在讚歎,小黃卻在一旁提醒他說:“區長!風吹著了。”他敏感地摸了一下前額,汗水確已幹了,頓時感到身上有些涼意,連忙扣好釦子,繼續上路。爬過三座山,穿過密密的大松林,直到十二點多,他們才到了劉家村。

吃完了飯,一息未停,王群就帶著民兵們出去搜山。他們沿著高高低低的小路走了三里多,到了一座橫亙在三縣交界的大山。山上很少有石頭,大松、杉樹筆直筆直的,長得沖天高。抬頭向上,不見天日;低頭向下,野草蔓生,搜山的人,就在那裡穿來穿去,往來不絕。

“跑了!跑了!”一陣吆喝聲從另一個山上傳過來,接著就是一聲槍響。山野裡保持了幾分鐘的沉默後,又一片亂糟糟的聲音傳過來,只是聲音沒有先前那麼大了。王群猜到那裡一定是發現了土匪,就好像獵人要追一隻兔子似的,一股勁地跑了下去。剛剛爬上了另一個山坳,就看見那裡有十多個農民,正在搜查著一個山洞。他們一見王群,就搶著敘述剛才所發現的事情。其中一位五十多歲、身體矯健的老人,指手畫腳,講得有聲有色。

原來,這裡有個慣匪,解放前率領二十多名匪徒,在這一帶攔路搶劫,姦淫燒殺,群眾恨之入骨。現在,他的那夥人,打死的打死,投誠的投誠,只有幾個人了。剛才大家開始搜洞的時候,那個慣匪忽地鑽了出來,拿著一支手槍,對著大家就打,當大家往地下一趴的當兒,他就趁機逃跑了。

王群仔細看了一遍山洞,洞口有三尺大小,裡面漆黑,用電筒照了照,洞裡鋪了一些稻草,還有煮飯燒火的地方,看樣子是土匪久居的巢穴。有一個農民說:“區長早來一會就好了。我們沒有槍,讓他跑啦。”王群這才注意到,這群農民大部分拿的是鐮刀,只有一個是拿馬刀的,還有的拿著棍子。他激動地對大家說:“好吧!我們一起去,土匪是跑不掉的。”大家有說有笑地離開洞口,向著深山密林繼續搜尋。

大家又到了一個山洞口。這個洞口開在半山坡上,而且是上下通著的。從上面向下望,黑洞洞的,電筒打下去也只是射出一道昏暗微弱的光線,什麼也看不清。一個高大的農民,趴在洞口上向下瞅了瞅說:“可以下去,這裡踩的有腳印。”說著就把鐮刀往腰裡一別,然後一跳,就鑽了進去。王群和小黃也跟著下去。誰也沒有想到下去會發生什麼危險,大家只有一個想法:決不放過一個可以躲藏土匪的地方。王群一到洞底,仔細摸索、觀察,發現裡面是大大小小的石柱與咧著大嘴的大石縫,石壁上潮得往下流水,用手一摸就是一手黏糊糊的黃黏液。電筒在洞裡只能照一尺左右,再遠了就看不見。因為洞中的潮氣、黴氣非常濃重,影響視線,而且叫人非常難受。王群伏下身子,開啟電筒仔細觀察著腳下,像是有人下來過似的。但,是土匪呢,或是搜山的民兵呢?卻不敢肯定。大家向前慢慢地摸索著,在一丈多遠處發現一個陡峭的石崖,前面是一眼望不到底的黑洞,一不小心就會跌下去。大家忙互相招呼著停了下來。但誰也沒有死心,都想弄個明白,看究竟下面有沒有土匪。大家不約而同地伸手,摸來探去,處處都是那麼光滑陡削,根本沒有下腳之地。不知是誰忽然想出一個主意:用一塊石頭投了下去,好一會才聽到“嗵——”的一聲沉悶的迴音。大家不由得放心地笑了起來。有人催促道:“走吧,下面是水呢!”大家便回身爬了上來。

這天晚上,王群因為上午被風吹著涼了,下午又搜了山,一回屋,就發起燒來,飯也沒吃,一頭躺到床上。找醫生看了一下,說是重感冒,吃了一點藥,也沒見效,後來又咳嗽起來。

第二天下了大雨。王群的感冒由於夜裡出了汗,好了一點,就又參加搜山。跑了一天,雨一打,風一刮,晚上又渾身痠疼,十分難受,咳嗽也厲害了起來。他卻裝著沒事一般,又找區、村幹部開了個會,佈置了工作,方才躺下。

不管他怎麼堅強,病魔卻總是纏著他。感冒又轉成了瘧疾,只好天天睡在屋裡,晚上支援著聽大家彙報。雖然王群一連睡了五天,但搜山卻取得很大的進展:大慣匪大都被民兵打死了,其他的散匪也抓了不少,整個二區,出現了一個新的局面。

第六天早上,王群吃了剛剛從縣裡拿來的奎寧丸,一個人睡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小黃坐在門口的一個小凳子上,守衛著他。因為一個人坐著沒事,小黃也慢慢地打起瞌睡來。哪知他剛剛合上了眼睛,就聽大門口好像有什麼響動。小黃驀然一驚,立刻站了起來,提著槍向外望去。眨眼間大門口進來一個人,大叫一聲:“莫動!”接著就是笑嘻嘻地說:“小黃,看你這個麻痺勁兒,要是有土匪來,你能完成保護區長的任務?”

小黃一見是黎保,就撇著嘴說:“早看見你了,還稱什麼雄?你不搜山,來這裡幹什麼?”

黎保神秘地說:“咳!你不知道,我要找區長報個大喜事,你猜是什麼?”

小黃不由高興地問:“捉到林崇美了?”

黎保搖搖頭說:“沒猜中,比捉到林崇美還重要得多!”

小黃裝著不耐煩的樣子說:“什麼了不起的大事!這麼鬼鬼祟祟的。好,不猜了,你說不說吧?不說就走開,莫在這搗亂,我有公事!”

黎保故意不以為然地說:“咦,什麼重要的公事?還不是坐著打瞌睡!”

小黃真的有點生氣了,大聲說:“有屁你就放,無屁你就滾!別在這裡囉唆!”

黎保卻餘興未盡地說:“喲,看你多厲害呀!我就不講給你聽,這是軍事秘密!區長在家麼?”

“搜山去了。”小黃假裝認真地說。

黎保狡猾地眨了眨眼睛:“看你瞪著眼睛說瞎話。區長搜山了,你在這裡做什麼?”

“這你管不著。”小黃也拉起了硬弓。

“站開,我進去找找!”黎保說著就向房裡撞,小黃沒法,忙伸手攔住他,輕輕地說:“莫吵了,區長生了病,剛剛睡著呢。讓他多睡一會兒吧!”

這一說,黎保才伸出了舌頭,用商量的口吻對小黃說:“徐副區長要我送個縣委的通報來,是表揚我們二區剿匪工作的,你看怎麼辦?是不是由你轉交給區長?我回去還有任務呢!”

小黃正欲答話,只聽屋裡叫了一聲:“小黃!”原來王群根本沒有睡熟,他們一講話,王群就醒了,一直在傾聽著他兩人有趣的對話。因此,當他一聽到縣委通報表揚時,就不由地叫了一聲。

這一叫可把黎保高興壞了,原來區長沒睡!他不等小黃回答,一下子跳到王群床前,伸手把徐翠的信遞過去,說:“通報在這裡面。”接著,他就又躡手躡腳地把小黃拉向一邊,詳細盤問王群的病情去了,以便回去向徐翠彙報,完成他的雙重任務。

對徐翠的信,王群沒有細看,就順手開啟了那份用紅紙精印的通報,看了起來。通報原來是縣委和剿匪指揮部聯合發出的,上面首先提到,自開始大圍剿以來,全縣已消滅土匪近三千人,其中營以上匪首三百多人,僅機槍就繳獲三十多挺,還有其他許多戰利品;接著,通報表揚了剿匪有功的單位和個人,二區的區委會與駐二區的部隊機槍連、二連,都受了表揚,黎保、黃幹也自然沒有例外,當然也提到了王群……這些使王群受到很大鼓舞。因為在全縣的剿匪成績中,二區第一名,消滅土匪的數量,二區幾乎佔了全縣總數的一半。這說明二區的工作做得不壞。而更主要的是:同志們的血汗沒有白流,群眾的翻身有了保障。但,當他繼續往下看時,卻感到了一陣陣的不安。原來通報的後一部分,號召全縣黨、政、軍、民進一步努力,繼續肅清為數不到一百名的大小匪首;在這個數字中,二區就佔了四十名左右,而且,全縣最大的兩個土匪頭子,二區也佔了一個,那就是林崇美。

王群看完通報,就集中想一個問題:剩下的這一部分土匪怎麼才能迅速全殲呢?眼看就是春耕大忙了,這樣大規模的搜山活動,還合適嗎?一想到此,他認為,必須立即召開區委會,研究一下。於是,就把黎保叫了進來。

王群首先詢問了一下莫家山土地改革的準備情況,然後就轉到搜山活動。黎保很自信地回答說:“你想,我們村上還能落後?和別村一樣,組織了大搜山。不過,你也知道,我們村和別村不同,土匪哪還敢到我們那裡去?搜山不過配合別村,響應區委的號召罷了,實在也沒有什麼。”

聽到這裡,王群忽地坐起來,嚴肅地問道:“你是什麼幹部?”

黎保一時莫名其妙,望著表情嚴肅的區長,眼睛眨巴了幾下,立正,敬了個禮,仍是嬉皮笑臉地說:“民兵隊長!區長不曉得?”

王群接著便批評起黎保來:“聽你講話,好像沒有民兵隊長的味道,我看是勝利衝昏了頭腦!現在我問你:蘇瞎子近來的情況怎麼樣?”

黎保對這突然提出的問題,怔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著說:“沒訊息,不大清楚,土生倒天天在外面搜山,很積極。”

王群像預感著要發生什麼事情似的,吩咐黎保立即回去。首先,要他到蘇瞎子那裡看一下,問他近來有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事。其次,要他從現在開始,每天晚上派民兵在蘇瞎子的房子附近放暗哨。再次,要他回去把這件事向徐翠彙報。還要告訴她儘快召開區委會研究一下當前的工作。黎保接受了任務,就立即別了王群,趕回村去。想到任務的緊急和重要,他不覺地小跑了起來,一邊走,一邊腦子裡老糾纏著一個問題:蘇瞎子那裡會不會在他到家以前出事呢?時間好像過得特別快似的,當他渡過灕江時,黑夜已經來臨了。

果然不出王群所料,蘇瞎子恰恰在這天晚上,黎保還沒到家以前就出了事。這必須從土匪頭子林崇美和他的走卒秦暗說起。

泰暗那天趁著黎保的一時大意,滾下山坡後,並沒有死,等張排長帶解放軍去搜尋時,他已順著山溝,跑往朝天洞一帶的深山中去了。在黃幹到那個古廟去以前,他也曾到過那裡,而且怕有民兵認出他,曾在那裡忍住疼痛,把臉用香火燒爛,變成一個人為的麻子。然後,才從深山裡向外逃竄。

他一心想悄悄回家潛伏,卻料不到在黑夜中,偶然碰上了林崇美。他們一起來到黃維心的地下室裡。

對黃維心的地下室來說,秦暗和黃自心等一些匪首是不感興趣的,因為那裡已經成了一個公開的秘密,萬一民兵撞進去一搜,那就只有死路一條。但林崇美不這樣看,他認為,這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辦法,表面上看起來是有危險,事實上,民兵只顧搜山,發動群眾,不一定會注意到這個人所共知的地下室。再說,如果萬一被發現了,裡面有槍有彈,足可死拼一場。

進了地下室的當天晚上,黃自心就提議:“我去找陳玉芬,要她供給我們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