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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伏法

從黃自心的坦白交代中,王群斷定:林崇美至今仍在林山村附近。他之所以這樣判斷,有下列幾點原因:第一,他認為林崇美一定已認識到別地目前無法存身。第二,林崇美自以為在林山村一帶,有群眾基礎,還可以東山再起,因此,不願離開這裡。第三,將計就計,黃自心投降,我們一定以為他會逃走,可是他卻偏偏留在那裡,這樣就可以逍遙法外。而這一切,集中起來,焦點在於:林崇美這個人自信心是很強的,他既然有根據認為可以在這裡繼續待下去,就絕不會輕易離開。

這時,王群在房中踱來踱去,考慮下一步棋怎樣走法。由於思想集中,連徐翠進來也沒有注意到。徐翠含笑跟王群說:“嗯!我想起了個問題。你說,黎保為什麼會犧牲呢?”

王群轉過身來說:“你什麼時候溜進來的?關於黎保嘛,這個還用問,當然是由於麻痺大意。不過,從另一方面看,我們之所以不能很快地捉住林崇美,關鍵倒不在於此。拿我的思想來說,從一開始我就足夠地重視了這個匪首。但,我們所以吃他的虧,倒在於沒有及時地、正確地估計到他的情況,或雖估計到了,但又沒有采取正確的、堅決的措施。”

徐翠說:“你這一次準備採取什麼措施呢?”

“來,先說說你的意見,我還沒考慮成熟。”

“我是這樣想的:對這個狡猾的敵人,我們應該更慎重。不然,說不定仍會吃他的虧。我們應該既能消滅他,又不吃他的虧才好。”

王群點點頭說:“你提這一點很重要。我明白你的意思,是怕我犯急躁病,輕敵,麻痺。不過,你也應看到,如果不盡快消滅這個敵人,對我們的事業有多麼大的害處。捉不到林崇美,地下軍組織就不能破獲,匪患也就不可能根本肅清,人民生命財產的安全就無法保障。為了消滅這個敵人,我決不惜犧牲自己的一切。當然,如果能在消滅他的同時,又不吃他的虧,那是最好的。但是話又說回來,我們決不能怕犧牲,而不去消滅他。你說是嗎?”

徐翠說:“我同意你的意見。現在是不是把你的具體措施說一說?”

王群隨即把想了許久的意見講出來:“我想這樣:今天夜裡,我去林山村附近的幾座小山和村子,全部巡視一番,然後,再同村幹一起,研究具體部署。根據林山村的群眾特點,我想既要依靠群眾,又要做好保密。你看這樣要得嗎?”

“要得,我也同你去吧!”

“不!你剛剛跑了幾十里路,好好休息一下吧!我今天夜裡安排好了還回來。”

“那好,你去吧,可要早些回來。”

說完,王群就立刻喊來小黃,帶著黃幹,大家換上便衣,一起前往。

月亮,已經像大半個車輪似的,悄悄地滾上了東邊的山頭,升到半空,淡白色的光芒,灑遍了大地。王群、黃幹、小黃,踏著月色,離開了區政府,沿著山腳下的石砌小道,心情愉快地向前邁著大步。月光下的白如銀海的薯菜花,在隨風波動,陣陣清香撲鼻,使王群不由自主地彎下腰去,伸手向著花叢摸了一摸,一種細膩柔軟的感觸,把他的思路忽然拉向了三千里外故鄉的田野。當那一望無際的麥地,飛舞著黃色的花粉或搖曳著金子似的麥穗,發散著醉人的香氣時,他也曾同現在一樣,在一個個萬籟俱寂、月光如水的深夜裡,為了保衛人民的生命財產而賓士在沃野千里的大平原上,同數十名民兵們一起,欣賞著大自然的醉人景色。那時,他負責一個鄉的工作,而現在,卻負責一個區的工作。隨著解放,土匪將被肅清,土地改革就要來臨了。然而,此時此地,還潛伏著隱患,潛藏著不久前打死黎保的匪首林崇美。這個土匪頭子不捉住、不消滅,人民群眾的翻身日子就沒有保障呀……

他默默不語地踏著腳下鬆軟的土地,看看山,望望田,想著家鄉,聯絡眼前,雖然口中不語,腦子裡卻好似萬馬奔騰。

順著崎嶇難行的小山道,他們先到了雞頭山,然後又到了尼姑山、黃金山、人仔山、四門山,一一作了詳細的巡視。把發現土匪時怎樣包圍,從哪裡進,哪裡出,白日把人佈置在哪裡,夜裡埋伏在哪裡,觀察得清清楚楚。接著,又來到四門山下,專門到林崇美岳父家的周圍,作了觀察;又到林崇美的住宅附近,作了調查。最後才胸有成竹,不聲不響地回到林山村農會。

經過一番周密的研究,他們決定首先在表面上放鬆一下對林崇美親族的監視,找兩個槍法最好的民兵,埋伏到林崇美的房子後邊的麻地裡,看好林崇美的後門。規定他們每天晚上,等人睡了後才去,天不亮就回。如果發現了林崇美就開槍打。

其次,在林崇美岳父家的附近,每天晚上派五六個民兵去放哨,早去遲迴。如果林崇美送上門更好,如果他害怕這裡警戒森嚴,不敢到四門山去,就可以逼著他回自己家中找吃。

再次,在每個山頭上,派三五個民兵,裝著看牛或砍柴的樣子,每天到山上去搜查。發現土匪後,除留人看守外,立即派人回來報告。

王群佈置罷,又向村幹們仔細地囑咐了一番,就帶著黃乾和小黃,滿懷信心地趕回區政府。一路上,星空閃爍,萬籟俱寂,唯獨王群的心仍不平靜。他突然想起捉林崇美是一件大事,最好向縣委彙報一下。於是,就站住腳,從隨身帶的皮包中,取出一張紙,蹲在地上,叫黃幹打著電筒,飛筆疾書:

徐政委:

告訴你一個訊息:我們已經得知林崇美的去向。現在已作了具體的佈置。我們向你保證,一定在十天內把這個罪大惡極的匪首消滅掉。

王群1951年×月×日深夜

寫好之後,就把它摺好,放在信封裡,交給小黃,說:“你馬上將信送到徐政委那裡。看他還有什麼指示,立即帶回來。”

小黃答應一聲,揹著槍走了。王群看著小黃的背影消失了,才和黃幹沿著江邊的小道向區政府走去。走著走著,已到了區政府門前,只見一幢幢房子的黑影中,有一個視窗在透著光,王群猜想一定是徐翠還在等他,不由地加快了腳步。

剛剛走近區政府門口,大門卻呱的一聲開了,徐翠迎著王群興致勃勃地說:“快天亮了才回來,害得人家在這等了你一夜。”

王群笑著反問:“誰?”

徐翠愣了一下,說:“公安員唄。他說,二區的土匪,除林崇美外,已全部肅清了。”

王群吃驚地站下來問:“真的?”接著,他又說了一聲“好!”然後把手一揚,狠狠地從空劈下:“五天內,我們要消滅林崇美!”他覺得剛才計劃的十天時間太長了。他對徐翠說:“消滅林崇美后,我們按照縣委的指示,先召開幹部會,總結剿匪工作,佈置下一段的土地改革,然後就召開第二次萬人大會,慶祝我們的剿匪全面勝利!到那一天,我們就可以向毛主席報告:敬愛的毛主席,我們已按照你老人家的指示,提前一個月,完成了清剿土匪的任務!”說著,兩人接著又談起即將全面鋪開的土地改革工作來。

第一天,王群不安地等了一天,沒有音訊;第二天,王群又焦急地度過了二十四個小時,仍無任何動靜;第三天,王群幾乎是坐臥不安了,而林山村仍是毫無聲息。到了第四天,天剛矇矇亮,石屏的“東方紅”歌聲就把王群驚醒了。他剛起床,看見桌上擺著的稿紙筆墨,就不禁搖了搖頭,他正在起草幹部會上的工作報告,可這幾天總沒安下心來,寫得很慢,再不抓緊完成,就要耽誤開會了。他洗過臉,剛坐下拿起筆時,忽見一個民兵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王群立即放下了筆問道:“有情況嗎?”那個民兵便把剛才的事向王群作了彙報。原來這天早上,天還未亮,他們兩個民兵在尼姑山下,發現那潮溼的地上,有一行腳印。他們忙順著腳印追上山去。到了半山腰,忽然看見前面有個人從亂草叢中鑽出。那人手提駁殼槍,動作矯捷,從背後看,很像林崇美。他們立即進行嚴密監視,可是不一會,就聽撲通一聲,好像一塊石頭跌到了山洞裡,之後,就什麼動靜也沒有了。於是,他們留下一個人繼續監視,一個人則回村通知民兵和來區政府報告。

王群聽了民兵的彙報,把一卷專門為捉林崇美印好的緊急通知,填上時間、地點,叫石屏找人送到附近的十個行政村上去,要求各村民兵,立即出發,前往尼姑山的指定地點。另外,他叫黃幹動員了街上的幾十個民兵與幹部和他一起出發。徐翠則留家看守。

目送王群他們遠去的背影,徐翠感到又喜悅又不安。站在他旁邊的老胡說:“徐副區長,這次林崇美再刁也跑不掉啦!看,王區長親自出馬。”徐翠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王群和黃幹到了那座小小的尼姑山山下時,林山村的民兵與群眾已把它團團圍住。他便吩咐一部分人在山下守著,一部分人同他一起上山搜尋。照著民兵所指的方向,他們從西邊上山,一個個彎著腰,緊張而迅速地向上爬去。快要爬到半山腰時,遇見了那個監視敵人的民兵。問清了情況後,就繼續搜尋前進。

在亂草叢中,迎面有兩塊一丈多高的大石板。石板從兩邊向中間倒下,上面架在一起,中間離地,形成了一人多高的三角形空洞。王群發現石頭的邊上有一把鐮刀,估計有人在裡面,就把手指摸準扳機,猛地撲了過去。但,裡面只有一捆木柴與一條繩子,卻沒有人。再向前卻是一塊平地。他透過平地,突然發現在懸崖下有一個巖洞,洞口有六尺大小,向下直伸。他仔細地觀察了洞口,發現洞邊有下洞踩的腳印,估計是跳下去的,因為洞內的石壁,深深地陷入洞口,根本不能爬下去。

這時,大家都趕到了,七八個人圍著洞口想辦法。有人下去試了試,腳找不到踩腳的地方,身子吊在洞中,搖了幾搖,只好馬上爬上來。熟悉情況的民兵說:“這個洞誰也沒下去過,裡面是不是有暗洞通到別處,誰也不知道。”黃幹聽說,就放大聲音喊話:“出來吧,繳槍不殺。”裡面沒有一點反應。

後來,有人主張找樓梯,王群同意了,同時派民兵去捉林崇美的老婆來。

在沒有找到樓梯以前,王群向下面一連扔了兩個手榴彈,裡面濃煙與塵土飛揚,一直衝到洞口,聽聽裡面仍然沒有什麼動靜。

大約過了半點鐘,梯子找來了,向下一放,沒有著地,因為梯子只有九尺高,洞有一丈二尺深。於是又派人找來第二個梯子,然後把兩個梯子接在一起,放了下去。這時,林崇美的老婆已被捉來,便叫她第一個下去。她站在洞內的東邊,用電筒向西北角照著說:“看不到!看不到!”旁邊的小黃憤怒地瞪了她一眼,不等王群同意,拿著一把鐮刀,就衝了下去。王群正要把腳踏上樓梯,黃幹上去一把拉住他說:“不!你不能下去,讓我去!”

王群回頭望著黃幹那副誠摯的臉,停下了腳步,腦子裡引起了一陣激烈的感情。本來,搜山鑽洞,這並不是一件了不起的事,他自己也不止一次地鑽過。但這一次,可不比往時,看來洞是向西北角伸去的,如果林崇美躲在裡面,他在不得已時不會來個孤注一擲嗎?在這樣的時候,他必須挺身而出。因此,他用著嚴肅的神情,制止黃幹說:“不行!”然後,自己一手拿著電筒,一手提著駁殼,走了下去。僅僅是走了兩步,他小心謹慎地停下來,彎下腰去,用電筒向西北方照去,但僅僅能看到洞口的轉彎處,再向裡,視線就被上面的岩石擋住了。他想弄清裡邊的真實情況,就把腰向下更彎了彎,仍是什麼也看不清。當他再想往下走,準備把視線繞過遮擋的岩石時,一不小心,他口袋中的小筆記本突然掉下洞去。林崇美的老婆卻明知故問:“哪個掉了東西?”小黃未加考慮地順口答道:“區長的!”

這突然而來的事件,使王群立刻感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一種進退維谷的矛盾心情,像一支鐵爪似的抓住了他的心:現在他的身份已經暴露了,如果再向下走,萬一敵人真在洞裡,也就會暴露在敵人的面前,而他從外面向裡看,外亮內黑,是不易發現目標的!就在這極其短促的瞬間,他拿定了主意,於是,忽地轉過身去,手扶樓梯,向著西北角,“噠噠噠……”一梭子彈打出去,與此同時,向上爬了一級。然而,就在他開槍並抬起腿來的同時,洞中的黑暗處已向他的腳下飛來了子彈,子彈擦過他剛剛踏著的那一級樓梯,飛向石壁,炸得石花四濺。王群的子彈,由於石壁的遮擋,沒有打中土匪;土匪的子彈,也因同樣的理由,沒有擊中王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