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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女王者

在多恩的烈日下,水就跟金子一樣珍貴,人們狂熱地守護著水源。然而沙岩城的井榦了一百年,守護者們也離開這裡,前往有水的地方,這座中等規模、有雕紋柱和三重拱門的要塞因此被荒廢了。沙漠漸漸回來,重新佔據此地。

亞蓮恩·馬泰爾跟德雷、希爾娃一起自南方趕到時正值日落,西方的天空彷彿一片金紫色織錦,雲層綻放出鮮紅光彩。這片廢墟同樣閃爍著亮光,傾倒的柱子泛出淡淡的紅,血色陰影在石地板的縫隙間蔓延。白晝將盡,沙漠本身也由金變橙,再轉為紫。蓋林幾小時前已經到達,而被稱做“暗黑之星”的騎士昨天就來了。

“這裡真美,”德雷一邊說,一邊幫蓋林飲馬。水是自帶的。多恩的沙地戰馬迅捷而不知疲倦,外地馬精疲力竭時,它們還能走很長的路,即便如此,也不能不喝水。“你怎麼知道這地方?”

“我叔叔帶我來過,跟特蕾妮和薩蕾拉一起。”回憶讓亞蓮恩露出微笑。“他在附近抓了些毒蛇,教特蕾妮如何安全地擠出毒液。薩蕾拉翻遍每塊石頭,抹去馬賽克上的沙子,想更多地瞭解曾經生活在這裡的人們。”

“那你幹什麼了,公主殿下?”“斑點”希爾娃問。

我嗎?我坐在井邊,假裝是被強盜騎士搶來的女孩,等待他來擺佈我,她心想,他真是個高大結實的男人,黑眼睛,美人尖。回憶讓她扭捏不安。“我在做夢,”她說,“太陽落山後,我盤腿坐在叔叔腳邊,乞求他講故事。”

“奧柏倫親王是個故事大王。”那天蓋林也在,身為亞蓮恩的乳奶兄弟,從學會走路之前開始,他們倆就形影不離。“他講了蓋林親王的故事——我的名字就是跟著他取的。”

“偉大的蓋林,”德雷說,“洛伊拿的奇蹟。”

“就是他,令瓦雷利亞顫抖。”

“他們顫抖,”傑洛爵士說,“然後殺了他。如果我帶領二十五萬人走向死亡,他們會稱我為‘偉大的傑洛’嗎?”他嗤之以鼻,“我想我仍舊會被叫做‘暗黑之星’,算了,至少那是我自己起的名號。”他拔出長劍,坐到乾涸的井沿上,開始用油石打磨。

亞蓮恩小心翼翼地注視著他。他血統高貴,足以成為相稱的配偶,她心想,父親或許會質疑我的判斷,但我的孩子將和龍王們一樣漂亮。傑洛·戴恩爵士稱得上是多恩領最帥的男子,鷹鉤鼻,高顴骨,下巴堅強有力。他總把臉頰颳得乾乾淨淨,濃密的頭髮直垂到衣領,彷彿銀色冰川,中間被一縷漆黑如午夜的黑髮一分為二。然而他嘴巴的線條很銳利,舌頭則更利。他坐在那裡打磨長劍,落日餘輝勾勒出他的輪廓,那對眼睛似乎是黑色的,但她曾在近處看過,它們是紫色。暗紫色。一對黑暗而飽含怒火的眼睛。

他一定感覺到她的凝視,因而視線離開了長劍,抬頭與她目光交匯,微微一笑。亞蓮恩臉上發熱。我不該帶他來。如果亞歷斯在的時候他這麼看我,沙地就會染上鮮血。她說不準會是誰的血。按照傳統,御林鐵衛是七大王國中最優秀的騎士……但“暗黑之星”畢竟是“暗黑之星”。

多恩沙漠的夜晚冷極了。蓋林為大家蒐集木柴,白花花的枝幹來自一百年前枯死的樹木。德雷一邊吹口哨,一邊用燧石打出火星,點起篝火。

等木柴點燃,他們便圍坐在火邊,一袋夏日紅傳來遞去……“暗黑之星”除外,他寧願喝不加糖的檸檬水。蓋林情緒活躍,他給大家講述從綠血河口的板條鎮傳來的新聞,孤兒們在那裡與狹海對岸的划槳船、大帆船式平底船進行交易。假如那些水手可以相信的話,東方大陸正風起雲湧:阿斯塔波爆發奴隸起義,魁爾斯有巨龍出現,夷地流行灰疫病,新的海盜王統治了蛇蜥群島,並出發洗劫高樹鎮,科霍爾城中紅袍僧的信徒們引發騷亂,企圖焚燬黑羊神。“密爾跟里斯開戰前夜,黃金團突然解除了與密爾人的合約。”

“里斯人將他們收買了,”希爾娃不假思索地說。

“聰明的里斯人,”德雷評論,“膽小而聰明的里斯人。”

亞蓮恩想得更多。假如昆廷有黃金團作依靠……他們的口號是“黃金在下,苦鋼在上”。想趕我走的話,弟弟,寒鐵可不夠。亞蓮恩在多恩廣受愛戴,昆廷則不為人知。沒有任何傭兵可以改變這點。

傑洛爵士站起身,“我去尿尿。”

“小心腳下,”德雷警告,“奧柏倫親王有一陣子沒在這兒擠蛇毒了。”

“對毒液我有抗力,達特。哪條毒蛇敢咬我,它會後悔的。”傑洛爵士消失在一株死樹後面。

其餘人交換了幾個眼神。“原諒我,公主殿下,”蓋林輕聲說,“但我不喜歡他。”

“真可惜,”德雷說,“我相信他幾乎愛上你了。”

“我們需要他,”亞蓮恩提醒大家,“他的劍倒不一定,但他的城堡必不可少。”

“高隱城並非多恩唯一的城堡,”“斑點”希爾娃指出,“還有很多愛戴你的騎士。比如德雷。”

“是的,”他確認,“我有一匹好馬,一把寶劍,而能與我相提並論的騎士只有……好吧,實際上還是有幾個。”

“有幾百個,爵士先生。”蓋林道。

亞蓮恩留下他們互相取笑。除了堂姐特蕾妮,德雷和“斑點”希爾娃是她最親近的朋友,而蓋林自從他倆在他母親奶頭上喝奶開始就一直揶揄她。此刻的她無心嬉笑。太陽已經消失,天空繁星密佈,多得怕人。她背靠一根雕紋柱尋思,無論弟弟身在何處,是否也在凝望同樣的星空。你看到那顆明亮的白星了嗎,昆廷?那是娜梅莉亞之星,燃燒得熾熱,而後面那條乳白色飄帶就是她的一萬艘船。她的光輝如此耀眼,不比任何男人差,我也將如此。你搶不走我的繼承權!

昆廷被送往伊倫伍德城時還很小,按母親的話來說,是太小了。諾佛斯人沒有把子女送出去收養的習慣,而梅拉莉歐夫人始終不肯原諒道朗親王將兒子從她身邊帶走。“我跟你一樣,不希望如此,”亞蓮恩曾偷聽見父親說,“但這筆血債是我們欠他家的,而昆廷是奧蒙德伯爵唯一願意接受的籌碼。”

“籌碼?”母親尖叫,“他是你兒子!什麼樣的父親會拿自己的骨肉來還債?”

“當親王的父親。”道朗·馬泰爾回答。

道朗親王仍然假裝她弟弟跟伊倫伍德大人在一起,卻不知其早已在板條鎮被蓋林的母親發現了。弟弟扮成商人,夥伴中有一位是弱視,跟安德斯伯爵那個放蕩兒子克萊圖斯·伊倫伍德一模一樣,還有一位是精通各種語言的學士。我弟弟沒有他自以為的那麼聰明。聰明人應該從舊鎮出發。這樣雖然行程更遠,但更安全,也許不會被認出來。亞蓮恩在板條鎮的綠血河孤兒中有很多朋友,其中某些人很好奇,為什麼親王要跟領主的兒子一道化名遠行,偷偷搭船穿越狹海。有一人夜裡爬進窗戶,撬開昆廷的小保險箱,發現了裡面的卷軸。

若能證明這次穿越狹海的秘密行動是昆廷自己的計劃,與他人無涉,亞蓮恩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但他所攜帶的羊皮紙上蓋有多恩領馬泰爾家族的長槍貫日紋章,蓋林的親戚不敢拆印閱讀,這……

“公主。”傑洛·戴恩爵士站在她身後,一半在星光中,一半在陰影裡。

“你尿得怎樣了?”亞蓮恩嬉戲地詢問。

“沙子挺感激的。”戴恩單腳踏住一座雕像的頭。那似乎原本是座處女神像,然而沙子磨平了她的臉龐。“我尿尿時在想,你這個計劃似乎無法達成你的目標。”

“我的目標是什麼,爵士?”

“釋放‘沙蛇’。為奧柏倫和伊莉亞復仇。我說中了吧?你想品嚐獅血的味道。”

這些,再加上我的繼承權。我要陽戟城,我要父親的寶座,我要統治多恩領。“我的目標是伸張正義。”

“管你它叫什麼。給蘭尼斯特的女孩加冕是個空洞的姿態。她永遠坐不上鐵王座,你也得不到你想要的戰爭。只怕獅子沒那麼衝動。”

“沒那麼衝動?獅子男孩死了,剩下兩隻崽,誰知道母獅喜歡哪隻?”

“她自己窩裡那隻。”傑洛爵士拔劍出鞘,利刃在星光中閃爍,猶如謊言一樣鋒利。“你得靠這個發動戰爭。不是用金冠,用鐵器。”

我不會謀害兒童。“收起來。彌賽菈受我保護。而且亞歷斯爵士決不會允許誰傷害他寵愛的公主,這點你一清二楚。”

“不,小姐,我清楚的是,戴恩家數千年來一直在殺奧克赫特。”

他的傲慢令她呼吸急促。“在我看來,奧克赫特也殺了同樣多的戴恩。”

“我們都有自己的家族傳統。”“暗黑之星”還劍入鞘,“月亮升起之時,嗯,你的模範騎士來了。”

他的眼神很銳利。騎在灰色高頭大馬上的果然是亞歷斯爵士,亞歷斯催馬在沙地上疾馳,純白披風威武地飄蕩。彌賽菈公主坐在他後面,裹一件帶頭巾的長袍,隱藏起金色捲髮。

亞歷斯爵士扶她下馬,德雷單膝跪倒,“陛下。”

“主人。”“斑點”希爾娃跪在他身邊。

“女王陛下,我是您的人。”蓋林雙膝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