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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花落盡 第29節

她什麼也沒再說,下了車。何梓明留在車內,怔怔的看著她的背影,呆了半晌,無處發洩的狂亂的用手砸方向盤,他最近已經越來越難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了。

過了好一陣子,依依拎著兩個大紙袋出來,帶著和今天溫暖的陽光一樣和悅的笑容,從容的上了車子,把兩大袋藥放到了後座。

“我一會兒去祁家錢莊辦事,晚點再去接你。”

“聽說祁家因為楚行長的事情受了牽連,祁小姐已經回來了嗎?”商依依問道。

“她在京城關了幾天被調查,現在已經回上海了。”

“我對不起她,是我在晚宴結束後,在洗手間偷了她的通行證,冒充了她去到開學典禮,她舅舅楚行長也是因為我的事情而無辜被殺。”她黯然的說,“而現在他們家都不知道這飛來橫禍是為什麼。”

何梓明只在心理演算過中間錯綜複雜的關係,上次在小屋會面心中只有對現狀無盡的絕望而沒有追溯緣由。現在他心中平靜了許多,仔細詢問了當時的種種,一邊細細的盤算起來。

“我父親也不過是穎城小有勢力的鄉紳而已,以劉清仁今時今日的實力,想扳倒何家不是易如反掌,他為什麼要做如此迂迴的安排?”何梓明覺得古怪。

“可能更重要的是看我是不是這麼聽話吧,利刃雖好,但是要是不受控制,更可能傷及自己。”她停頓了一下,意味深長的說,“你也不要小看了你父親,他也是個人物,這麼多年來逆勢發展,在各個勢力下立於不敗之地。”

“哦?看來就短短半個月,你就已經比我還了解我阿爸了,果然是……”何梓明壓制不住的酸意,隨即又後悔自己的刻薄,緊緊的抿著唇。

商依依好像沒有聽到他說的話,還是淡然的笑道:“要不就心願未成當場死在那裡,要不可以等待幾年,做別人的刺刀報自己仇,還不用考慮生計,可以好好照顧我媽媽和妹妹,你說,我會怎麼選?”

“確實是個划算的買賣。”何梓明悲涼的望著她,“只是你心裡就從來沒有你自己,計算得失的時候從來不會想你自己犧牲了什麼。你出來後為什麼不聯絡我和劉清遠,我一定會想辦法把你藏起來,不受劉清仁的擺佈。你知道我馬上就回來了,為什麼不等我?就差這麼兩天,兩天!”他憤怒的錘著方向盤。

“沒有資本的人不配為自己悲傷,是不是?”依依沒有解釋,只是笑著說,“所以祝你去上海大展宏圖,成為一個有資本的人,可以為自己去做選擇。”

何梓明看著她說不出話來。正準備開車,突然聽她說,“等一會兒。”

說著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個金屬的小藥瓶,開啟了包裝,原來是一瓶金瘡藥。

她把何梓明放在方向盤上的右手的袖口捲了起來,露出他的一節手臂,長長的傷口在白皙的胳膊上很是刺眼。

“還疼嗎?”她溫柔如水的嗓音淌入他心底。

依依抬眸與他對望了一眼,用食指指腹從瓶子裡勾出了些許藥膏,輕柔的擦在他紅腫的傷口上。

她指尖的藥膏清涼涼的,可是她的指腹溫柔而柔軟。何梓明一動不動的,看著她認真的替自己打理傷口,他想起了去北京飯店的第一夜,她替他擦拭傷口的時光。

他心裡五味雜陳,有很多很多的話想對她說,可是最後卻是酸楚刻薄的說:“這是你的丈夫打的,你卻來護理,是因為我叫過你一聲六媽嗎?”

商依依手指一頓了,沒有抬頭,輕聲說:“我不想讓你難堪的。”

何梓明抬起手來握住她的手腕,雙眸直視著她,困獸一般的目光逼的商依依無處可逃,她看著他的目光從怨懟慢慢變成深深的悲哀。

他微啟的雙唇想說些什麼,心裡的千言萬語都沒有說出口,無用的廢話說出來有什麼意思,最後只剩下深深的嘆息:“你為什麼不像原來一樣,理直氣壯的說不關我的事?”

依依看著自己被握的發紅的手腕,柔聲道:“很快你就走了,以後也不用再見了,過日子這些不愉快就會忘掉的,不要再耿耿於懷了。在上海照顧好自己。”

她把藥膏瓶子塞到何梓明的外衣口袋裡,“這個世界上我很少相信人,不過真正待我好過的人,我也會記得的。”

“那你怎麼覺得我會忘記呢?”他垂眸露出輕諷的笑,不再說什麼,開動了汽車。

第45章

接下來的路程,他們一路無話,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有的事情,從一開始就註定不會有結果,有的感覺還沒說出口,就已經沒有必要說了。

何梓明從小就懂得怎樣吞噬痛苦,承受壓抑,這些天他已經是一次次衝動的逾界了。他身邊的這個女人,是他不該有念想的,可是命運一次次的把她帶到他的身邊,一次比一次更加的殘酷,賜他一個鏡花水月,徒增悲涼。

餘光裡她出神的望著車窗外,一雙黑亮的眸子透出淡淡的倦意,她在想著什麼,他不知道,也無法再去探究。

“到了,就在這兒吧。”商依依開口說道。

何梓明停下車,轉身把後座的袋子拿過來遞給她。

她開啟了車門,“回去我可以自己叫車,這裡沒那麼難叫車了。”

“我辦完事來接你。”何梓明執拗的說。

“好,五點吧。”商依依沒有再推辭,欠了欠身就下了車,布鞋踏在青石板的路上,沒有發出什麼聲音。她走到拐角處,只見從房子裡伸出一個少女的腦袋,然後像兔子一樣輕快的跳了出來,“姐姐!”

何梓明見她們一同進了屋子,在車裡點了一根菸。

車子開到繁華的牌坊街,這條街面上有祁家錢莊和另外兩家小錢莊一個商業銀行。何梓明看街口聚集了很多人,這些人有的穿著體面的長衫,有的是一副短衫勞工的模樣,甚至還有揹著孩子的女人,街上一片混亂,嘈雜的喊著:“還錢!還錢!”

這樣混亂的場景車子沒有辦法開過去,於是何梓明把汽車停在路口,下車穿過人群往中間的祁家錢莊走去。等他擠到前面,發現祁家錢莊門口已經被擠得水洩不通,大門緊閉,只開了半邊側門,還圍著欄杆,只能允許一個一個的進去辦業務,外面三個錢莊夥計在那裡大聲的安撫圍堵的人。

“大家不要慌,錢莊沒有關門,復興鈔一定會給大家兌付的!我們賬上資金很充裕,不要聽信謠言,復興鈔沒有崩潰,還是好好的能正常流通的,大家安心回家!”

“騙人!為什麼要關門!”

“快把我的五百塊復興鈔換成袁大頭,這是我老婆本!”

“皖系戰敗都要崩潰了,復興鈔一文不值,你們還在這騙誰呢!”

四周群情激昂,不斷的往門前擠。何梓明藉著人潮湧動,擠到了前面,“小趙!”他對著其中一個夥計喊。

那個小趙立刻看到了何梓明,把他拉進了欄杆,“何大少,您怎麼這個時候來了,你看這裡亂的……”

“他憑什麼進去!”旁邊有人在怒罵。

“這是何家大少爺,不是來排隊兌換的!”小趙朝那人吼了一句。

“我約了趙經理,怎麼外面都這樣了?”何梓明看著滿街的人群,蹙眉問道。

“哎,外面太亂了,我領您進去。”小趙說著就帶著何梓明從旁邊的側門擠了進去,只見空蕩蕩的大堂裡就只有一個視窗開著,一個女人正在激動的嚷嚷著能不能再多換兩百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