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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花落盡 第34節

他迷戀她柳條一般柔韌的身子,喉裡悶住的哭腔,發紅的眼尾,盡情的攀折身下依依的柳枝。

情和欲,揉碾在一起,沒有界限,只有更極致的感覺。

某一個片刻,依依窒息般的伸長了頸,發不出聲音,好像瀕死的天鵝想要奮力的吸到最後一口稀薄的空氣,一瞬之後,無力的垂了下來,渾身顫抖不止。

極致的滿足後,何梓明撈過渾身溼透的她,輕吻她眼尾不斷落下的淚珠,品嚐她的脆弱。

他怎麼捨得留下她一個人。

他想把所有的溫柔都掏空給她,但有時又想殘暴的折磨她,揉碎她,讓她再也不要推開他,讓她永遠屬於自己一個人。

這兩種情緒交替著度過了這個漫長旖旎的夜,他幾次下床倒上暖壺裡的熱水,幫她擦淨身體,依依瓷白的面板裹著一層褪不盡的紅潮,昏昏的睡著了,被單也溼的沒法再睡了,何梓明把被褥翻了個面,裹著她,從她身後抱著她沉沉的入睡了。

當刺眼陽光從安寧的窗外照射到屋內,枕邊已經沒有了依依的身影,她從來不會當面告別,默默無言的迴歸到彼此無法觸及的位置。

這一夜的記憶刻在了何梓明的心裡,又近似於幻覺,在未來的兩年多里折磨著他,又安撫著他,成為多少個午夜夢迴的一場綺夢。

第53章

上海愛多亞路上新晉建成了一棟五層的青色水泥歐式古典風格大樓,頂部有華麗的三角形山花裝飾,一眼望去每間外牆嵌著品質卓越的硬木套門窗,門口立有四根雕花的石柱。上了十節臺階,入口處的高匾上刻著“上海華商紗布交易所”幾個風雅的大字。

“何先生,早!”黑黝的印度男僕用熟練的中文恭敬的向面前這位的年輕矜貴的理事問安,“有一封您的信到了,應該是從穎城來的,我已經送到您的辦公室了。”

“好。”何先生眼皮壓了壓,銳利的眸光有一瞬恍惚。他把溼了帽簷的禮帽摘下來,男僕迅速的伸手接了過去,又接過他沾了雨水的黑毛呢大衣。上海冬季雨水多,室內也潮溼,掛一天都不容易乾透,男僕會把衣帽烤乾後送到他的辦公室。

他從西裝口袋裡摸出五塊零錢給了他,男僕掩不住的欣喜,他最喜歡給何先生送來自家鄉的信,每次都會拿到好幾塊的小費。

何梓明進了紗布交易所的大門,繞過繁忙的交易大廳。大廳上首是一個月臺,拍賣員,場帳登記員,監察員都在上面,臺下有一個木型圓圈,幾十個代理人站著,秉經紀人的指令,舉手勢,叫喊買賣,熙熙攘攘,其聲勢浩大。在現場進行著棉麻紗布的現貨和期貨交易,影響著全中國的棉麻價格。

“何先生!”他剛要上樓被人叫住,是何梓明的股票經紀人韋先生,“您要我關注的新交易所的情況,這週上海又新開了十八家交易所。”

“呵,都是什麼?”何梓明停下腳步,側過身來,手搭在樺木樓梯扶手上俯視著下面一張張貪婪的臉。

“木材、麻袋和醬油、砂石……”交易大廳太嘈雜了,那經紀人拿著小本子踮著腳念往上湊著,“簡直是可笑,就這些小商品一年總共都沒有百萬的交易量,交易所一上市股票就都市值幾百萬了。”

“嗯,”何梓明冷峻的下頜線動了動,冷玉般的指節敲著木面,“把我現在所有交易所的股票倉位再減三分之一。”

“上週您賣掉了三分之一,但這三個交易日已經又漲了三成,錯過了這波主浪,是不是再等等?”

何梓明擺擺手,“你就按照我說的去辦。”說罷就轉身上了樓。

大理石的樓梯發出牛筋底噔噔輕快節奏,他走到四樓徹底安靜了下來,進了最裡間辦公室,上面掛著“理事 何梓明先生”雅緻的門牌。何梓明匆匆走到黑胡桃木的辦公桌前,拿起了那封躺在匣子裡的信。

看了一眼封面的字跡,他眼中灼熱的光暗了下來,意興闌珊的靠坐在沙發椅上,端起了桌上還冒著熱氣的黑咖啡,抿了兩口,又撿起了這封厚厚的家書,拆開來快速的上下掃了一遍,沒有他想看到內容。

字是何府的賬房先生寫的,內容是馮淑琴家長裡短的講何遠山和家裡的事情,說何遠山對他出任上海華商紗布交易所的理事一職非常高興,馮淑琴感到臉上有光,後面更是勸告兒子要好好努力爭氣,出人頭地芸芸。最後說讓他回家過年。

信裡還夾著一張前幾個月《申報》的頭條報道《上海華商紗布交易所有限公司今日開幕》,並以整版記錄了這家交易所的高層和多達120位的經紀人,報道里面含了一張交易所開業高層合影,裡面就有何梓明的身影。報紙反面登載著絲綢、紙業、金洋、煤業等行業的十多家交易所正在籌備的訊息。

何梓明輕嘲的勾了勾嘴角,不知道他們怎麼找到了這麼早之前的報紙。這一年多來他沒有跟家裡說過自己在上海的所作所為,馮淑琴有時候打電話來追問,他也以公事繁忙之名不太接聽,何家都是從祁家和別的途徑才知道大少爺在上海的事蹟。

因為他想念的人從來沒有音信,他找人打電話去何府找六姨太,但是六姨太從來不接電話,他託人寫信給六姨太,也沒有接到過回信。

一年多過去了,他漸漸的懷疑之前有過的蝕骨的溫存和轉瞬即逝的甜蜜是否真實發生過,是否只是他一廂情願的新增了過多繾綣幻想,事實上只是她一時衝動的留念,隨即又恢復了對自己一如既往的冷漠。

這時候辦公桌上的電話響起,他勾起話筒,裡面傳來傅先生的副手老徐急切的聲音。

“何大少,輪運碼頭我們廠新到的一船進口棉紗卸貨的時候被一群流氓搗亂打砸,工人被打傷了,貨也運不出來。”

“知道是哪裡來的流氓嗎?”何梓明壓低了冷眉,沉聲問道。

“聽裡面的情況應該是青幫張老闆手下的。”

“知道了,我會處理的。”何梓明從信匣子裡翻出一張昨天送來的請柬,邀約何梓明去慶華樓赴宴,落款是韓小林,他是青幫張老闆手下的二號人物。

何梓明想了想,給傅先生去了一個電話,問他有沒有收到韓小林的請柬。

傅先生沉吟:“是收到了,我沒有回覆,之前跟張老闆井水不犯河水,不知道怎麼突然生事了。”

“聽說張老闆最近看交易所和信託公司的股價飛漲,很是眼紅,也許是急著來搶一杯羹。”何梓明篤定的說,“明天我會去赴宴,看看張老闆的胃口。”

“好,你辦事我最是放心,不過他們不像我們正經做生意的什麼都有個尺度,黑道猖狂慣了,怕是要得寸進尺。”

“傅先生放心,我會小心的。”何梓明掛了電話,掏出一支捲菸點上,靜靜的思忖起來。

這一年多來傅先生投資的華東紡織廠已經成為了上海第三大廠,新工廠的開立到初成規模,迅速盈利,何梓明功不可沒,作為主管人把工廠的方方面面打理的有條不紊,顯示出了超群的管理手段和應變能力。傅先生對他非常滿意,何梓明要了百分之十五的乾股,外加投資十萬塊拿到百分之五的股份,作為工廠的小股東持續經營。

即使是如此大規模的企業,實業賺錢也是急不來,但半年前開設成立的華商紗布交易所給了他一個絕佳的機會。

之前成立的上海證券物品交易所和上海華商證券交易所經營狀況較好,分紅豐厚,在股票市場價格節節攀升,從而諸多行業都蠢蠢欲動成立自己的行業交易所。按照北京農商管理局的規定每個行業最多隻能成立一個交易所,棉紡紗布業是最大的實業之一,自然人人都想吃這塊蛋糕。

上海的三家紗布廠的老闆連同對金融得心應手的傅先生一起要成立華商紗布交易所,卻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對,特別是紗布協會,他們認為要辦交易所不能由紗廠做大股東,會為了自身利益破壞交易所的公平,而是要由協會來牽頭。

於是各方勢力僵持不下,最後協商之下要推選監事理事不能由各大紗布廠的大股東擔任,要由有紡織業經驗三年以上並且管理過兩家以上不同工廠的人選,以示公平。

於是何梓明順利被推選成了理事之一,參與和籌備了整個交易所開業和上市的過程,他佔了百分之一的原始股。而在近兩個月整個上海的資本市場都開始瘋狂的開立各種行業型別的交易所,已經有近百家交易所,甚至大多數都沒有報備給北京農商管理局,只是在法租界隨便申請就能掛牌,原始股一股難求,上市價起碼翻一倍,甚至五六倍的瘋狂上漲。

如今的上海灘,大街小巷都在議論交易所股票,有關係有能力的都在想方設法開設交易所,實在不行就開設相關信託,有錢的沒錢的都想認購股份,資本市場異常狂熱。

在參與開設華商紗布交易所的時期何梓明就注意到了這個日漸熱門的投資機會,他購買了六家同期前後上市的交易所股票,已經翻了十幾倍,從上週開始陸續賣出。

不過自己持有的那百分之一的華商紗布交易所的股份他始終沒有動,之前很多人想找他高價買去,何梓明都一笑了之。終於有人想生搶這個流油的肉包子了。

何梓明兩指夾著請柬,吐出一個菸圈,可以給值得給的人,但是不能打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