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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町電話男

接著,我問了一個始終很在意的問題。

“對了,你是誰?”

男子以恭敬到不能再恭敬的語氣回答:

“我們是一個支援打工族、尼特族自立的NPO [5]法人,叫做Wide World。那麼,就麻煩您了。”

呼,總覺得這個男的好詭異。

五分鐘後,下一通電話響起。當時我的一隻腳正穿過牛仔褲。

“喂?”

“是真島先生嗎?有人要我打這支電話。”

委託人似乎很快就打來了。

“聽說你想脫離轉帳詐騙集團?”

男子以一副沒自信的口吻說:

“……是的。可是,社長他……”

我的另一隻腳也穿進了這件很舊的牛仔褲。只用一隻手,實在很難扣上褲子前面的扣子。

“我知道,和某個組織有關係是吧。幾點可以碰面?地點在池袋西口公園。”

“果然還是要當面談才行嗎?可是我很不擅長和別人交談。”

這個小鬼還真是麻煩。我的聲音不由得變得冷淡。

“你很擅長打轉帳詐欺的電話,卻不擅長和人面對面是嗎?”

“沒錯,就是因為不擅長和人接觸,我才會選擇打電話的工作。”

真是讓人受不了的詐欺師。

“總之,十一點,你到圓形廣場的長椅來。”

說完,我立刻掛掉電話。與其打手機或是寫電子郵件,我寧可直接碰面聊。畢竟,人和人彼此交換的並不只是單純的情報而已,還有很多無法靠電波傳送的東西,例如對方的為人、體溫、氣味等等。

趁著出門之前的一點點時間,我播放了貝多芬第五號小提琴奏鳴曲《春》。聽起來開朗而快活,在一共十首的小提琴奏鳴曲之中,它最具有女性特質。寫出這支曲子時,音樂巨人貝多芬不過才三十多歲而已,還沒有神經衰弱或憂鬱的毛病,利落而奔放地將旋律發揮得淋漓盡致。任何人是不是隻要上了年紀,像這樣的事就會變得很困難呢?

我跟老媽講了一聲就出門了。走在西一番街上,一邊吹著口哨,旋律是《春》的小提琴第一樂章。你看,我是不是正經得出乎你意料之外?但是,為什麼上班族只要一看到我走近,就會閃避到人行道一側呢?真是莫名其妙的舉動。

春天的池袋西口公園,仍然一如以往。在這個季節裡,即使是噴水池冒出來的水,都給人一種柔潤的感覺。原本那些似乎快要凍僵、相互貼著羽毛取暖的鴿子,也展開灰色的旗幟,在東京都心的空中盤旋。十一點剛過,我在鋼管椅坐下。如果在冬天,這個行為可說是勇氣十足,畢竟不鏽鋼冰冷得足以讓人凍僵。

我的視線轉向四面八方,六成以上的長椅都坐了人。翹班的上班族,待會兒要去上課的學生,一直待在這裡的流漢浪。到處都看不到像是打那通電話的小鬼。我放鬆地坐在長椅上,腿伸得直直的,盡情沐浴在春天的陽光裡。

手機在上午第三度響起。以我的手機而言,這樣算是極度活躍了。

“那個,不好意思。”

是剛才那個小鬼的聲音。

“我還是很難跟你當面談。我實在很不擅長和活生生的人接觸。不過,我已經在西口公園附近了。”

我不由得嘆了口氣。

“像你這樣,真的能夠勝任轉帳詐騙的工作嗎?”

小鬼以鬧彆扭的聲音說:

“你自己還不是被我騙過一次了。”

“咦?”

接著,小鬼的聲音突然變了,變成剛才那個NPO法人的男子。

“委託人在公司裡表現得相當優秀,我想這也是他無法擺脫社長的原因之一。他似乎很擅長因應不同的對手,即興表演一套戲碼。”

我大笑出來。原來如此,無論什麼工作,都有所謂的適不適任。

“我知道啦,算你得一分!不過,如果我完全不知道你的樣子,也很難跟你聊啊。你到公園來,在圓形廣場找一張離我最遠的長椅坐下也可以。然後我再跟你談。”

我又掛了電話。總覺得如果光靠手機交談,只會被那傢伙牽著鼻子走而已。我確認了來電記錄,是隱藏號碼。

那個小鬼沒什麼明顯的特徵,穿著黑色牛仔褲與灰色連帽外套,針織帽拉到眼睛上方。我看見距離這張長椅大約六十公尺左右的地方,那個傢伙開啟手機撥號。因此來電鈴聲一響起,我立刻知道是委託人。

“我是阿誠。”

“我叫高槻陽兒。不好意思,用了這麼麻煩的方式。但是到底要怎樣才能讓你認真聽我說,我真的想了很久。”

我凝視著語氣單調的電話男。從最早的NPO男子,到剛才那個缺乏自信的小鬼,現在似乎出現了第三種性格。陽兒在電話裡,究竟可以變身成幾種人呢?

“現在的你,是真正的你嗎?”

變色龍在圓形廣場的對側發出短促一笑。

“我自己也不知道。從以前開始,我只要一打電話,就能自由自在地變身成無數的人。”

“這樣呀。所以,你天生就適合轉帳詐騙這一行囉。”

“我自己也這麼認為。直到昨天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