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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少年冬戰爭

這就是我和導演認識的經過。雖然我後來因而吃盡苦頭,但當時他出其不意地一問,我不由得就點了頭。

以演員身分被星探相中的麻煩終結者。池袋可真是無奇不有!

原本以為拍電影的事只是惡劣的玩笑,沒想到竟然是認真的。

總之,明廣還自己寫了厚達一百多頁的劇本,雖然只是一迭以長尾夾夾住的A4影印紙,卻是我生平第一次從別人手中拿到所謂的“劇本”。由於我非常瞭解寫文章的辛苦,所以覺得它既了不起又沉重。他說這本嘔心瀝血之作是花了半年才寫出來的。

故事的主角,是在池袋當地長大的四個小鬼。其中一個是明廣自己,這個角色和他的現實生活一樣,在錄影帶出租店打工。至於劇情嘛,只是幾個經常聚集在那裡的年輕失敗者,沒完沒了地講一些充滿下流內容的無聊搞笑而已。他把我寫的幾篇專欄放進對話裡頭。瀏覽了一下,感覺是很有品味的搞笑,我好幾次忍不住笑出來。我面前的是星巴克中杯拿鐵,他的是摩卡法布其諾。

“還算蠻有趣的嘛。雖然跟我沒什麼關係,但是拍電影總是需要機器裝置之類的東西吧,像是攝影機啦、燈光啦、錄音啦。錢從哪裡來?”

明廣拿出一個上面有魔鬼沾的皮包,發出啪嘰啪嘰的聲音開啟它。

他把信用卡在我眼前一字排開。

“電影的製作費就是這些。”

又是一句像是謎語的話。雖然他寫過劇本,還是不要太過故弄玄虛比較好吧?

“有什麼好點子,就馬上說出來嘛!如果拍電影像你這樣,這部電影也會變得沒什麼水平喔。”

我的視線看向劇本。常有這種電影對吧?一開始大費周章鋪陳,等到最後真相大白,卻是一部大爛片。明廣的眼睛,再度閃閃發亮。

“阿誠這種帶有一點虐待狂的感覺很不錯呢,很適合我的電影。我的意思是,製作費是用卡貸來籌措的。我跟每一家信用卡公司小額貸款,總共籌到了四百多萬圓。這就是全部的製作費了。”

“這樣呀。”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申請卡貸拍電影的小鬼,真是讓人敬佩。明廣雙手合十說道:

“所以,我沒辦法付給你文字使用費和演出費。不過,拍攝期間,我會好好讓你們吃飽,這樣可以吧?拜託啦,來演我的電影吧。我們很缺演員,正在傷腦筋。”

把兩隻手的手紋合在一起,就會幸福嗎[27]7?眼前這個抬頭望著我的業餘電影導演,讓人覺得愉快,所以我點頭答應了。

“不過,你為什麼這麼想拍電影,還跑去申請卡貸呢?”

這是個很像圖書館的咖啡店,每一桌都是邊講手機邊做功課的學生。明廣聳聳肩說:

“反正我這輩子都會在錄影帶出租店、網咖或便利商店一直打工下去吧。借多少錢都沒關係,我想試著去做一次自己喜歡的事。再說,我原本就很愛電影。即使必須花十年還債也沒關係,只要用分期的方式一點一點還掉,也不至於要去坐牢吧。我已經決定了,要拍自己的電影。如果我現在不拍,會後悔一輩子。”

我對明廣刮目相看。就連代表下流社會、一輩子要當打工族的他,真的有心要做時,還是會去做的。

“我知道了。如果可以的話,就讓我幫忙吧,但是說到演技,我是絕對不行的唷。”

他用兩手拇指和食指圍成一個四方形框框,透過方框看著我。

“保持這樣就行了。因為阿誠很有味道。”

“是這樣嗎,導演?”

實在是大錯特錯,我太得意忘形了。在攝影機前面,外行人怎麼可能保持原本的樣子?當時隨隨便便就答應人家,事後回想起來,忍不住後悔好幾次。

不過,只要“預備—開麥拉!”的聲音響起,攝影機還是會無情地轉向我。

因此,十二月一開始,我每天都前往位於池袋二丁目的錄影帶出租店報到。這間店正午才開始營業,明廣已經先向店主打過招呼,上午的時候可以讓他自由拍片。打烊時間是凌晨三點半,所以這中間的九個小時,出租店就變成讓我們任意使用的電影外景現場了。拍攝期間,明廣幾乎都睡在店裡,連續好幾天都睡不到兩小時,那身連帽外套和卡其褲都變得越來越髒。這時我才瞭解,拍片現場是很不乾淨的地方。

關於大和疾風的慘劇,我也是在那家出租店裡聽到的。其中一個工作人員久朗是G少年的小鬼,是個老資格的電影狂。久朗說,他是一個叫做“Loose End”的小隊成員。

電影這種東西,總之就是等待拍攝的時間很長。在攝影組(全部也只有攝影、燈光與音效各一人)準備佈景的空檔,我們就在出租店外喋喋不休地聊著跟這部電影一樣沒什麼意義的話題。

“誠哥,問你一個關於電影的冷知識。在《消失點》(Vanishing Point)這部電影中,有一輛橫越大陸的車子,是什麼車?”

那部電影我看過,但是對車子的名稱沒興趣。我自信滿滿地說:

“不知道!”

“是道奇(Dodge)公司的挑戰者(Challenger)。再來,第二題。在《魂斷威尼斯》(Death in Venice)一片中,德克·波加第(Dirk Bogarde)[28]……”

“我知道!他愛上的小鬼叫做伯恩·安德森(Bjorn Andresen)[29]!”

“答錯!請把問題聽完。德克·波加第死去的那一幕,當時響起的……”

“我知道!只要是古典樂迷都知道那支曲子。馬勒第五號交響曲的第四樂章〈小慢板〉,對吧?那首名曲被收錄在全球的樂曲合輯多達上百次。”

“答對!順便問一下,誠哥認識寬人哥嗎?”

我一邊伸懶腰,一邊看著店內的情況。為了營造黃昏的氣氛,燈光人員似乎正陷入苦戰。出租店的窗戶上貼著一張大大的電影海報,是《汽車總動員》(Cars)。

“他的名字我聽過,就是當上G少年第二把交椅的傢伙嘛。”

池內寬人據說是池袋本地出身的,比我和崇仔小四歲。他的名字最近迅速竄紅,大家都認為他總有一天會接替崇仔,當上國王。我攤開劇本,把裝進腦袋裡的臺詞重新確認一次。一旦正式開拍,我就會變得非常緊張,原本想好要講的話,都會從腦海中消失。久朗在我身旁,靠在店面的窗戶上。

“寬人哥想和誠哥見一面,下次可以安排個時間嗎?”

我的視線沒有從劇本移開,說道:

“可以啊,隨時都行。我都已經閒到來拍這種電影了,時間要多少有多少。”

久朗露出不知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笑容,左顧右盼後說:

“不過,這件事請不要告訴國王。目前寬人哥為了大和疾風的事,變得很神經質。”

“怎麼回事?”

我把劇本合上,久朗開始低聲講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