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銀十字

喜代治撥出一口氣,深陷的眼睛散發出有力的目光。老鐵也收回金牙抿嘴直視著我。

“能否請你出馬抓到那個搶劫犯?等警察破案不知道什麼時候去了。”

他們想抓犯人?幹什麼?我屏住呼吸沒有作聲。

“聽說你在池袋的一些幫派裡很有面子,人也很聰明,不像這個老鐵。”

“哼——”

我不由得用鼻子哼了一聲。據我的瞭解,鷹鉤鼻羽澤組長該不會說出這種話的!

“不要再給我拍馬屁了。說吧,你們是不是背地裡在搞什麼鬼啊?”我說。

喜代治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笑笑,手在膝蓋上來回摩挲著,像罩上了一張髒汙、褶皺的油紙,既有傷痕又有斑點。時刻支配它的人不是依靠聰明才智走過多半生的,而是憑的身體勞動。他抬起頭,認真地看著我說:

“沒錯。既然這樣我乾脆就直說吧。我們沒錢。我倆每個月還拿不到六萬塊錢,而且每次都超支。請你辦事卻不能付錢給你。我也想像羽澤那樣甩出一疊鈔票,可就是沒那能耐。”

老鐵緊張地接過話來說:

“你看這樣行不行,喜代治?每月給他三千,分二十四期付,現在分期付款不是很時興嗎?”

眼前這兩位風風雨雨闖蕩了七十年,且不論是在工作還是把妹上都很努力的老人,在這點小錢上也從不輕忽,我開始對窮得丁當響的自己感到慚愧。眼看著他們變得這樣渺小不堪,或許是從他們身上看到了五十年後的自己還是為什麼,我心裡“騰”地一下冒出了怒火。

“不要緊。”

喜代治和老鐵一臉驚訝的表情。我轉過臉,緊接著說:

“錢你們自己留著。再說,平日裡幫人辦事也不是衝著錢的。所以還是請你們收起那副可憐樣吧!”

沒什麼了不起的,全當我是爛好人吧。反正彼此掠奪、彼此幫忙都是窮人乾的事,不管選擇哪一樣,沒錢的照樣沒錢,沒什麼區別。還有就是萬一事情進展得不順利,反正沒有金錢上的負擔,心裡反倒更輕鬆。不過這一點我沒跟他們說。老鐵美滋滋地說:

“喲,那多不好意思呀。我要是有個女兒啊,絕對許配給你。你很大方喔。”

他要是有女兒恐怕也50了,雖說這是不可能的事兒,我還是請他趕緊把婚約收回。喜代治說:

“不能付你錢就記下一份人情吧!我們會永遠記住的,需要的時候一定盡全力報答。”

說完他兩眼直直地盯著我,跟警犬在記犯人的味道似的。

謝過我之後,兩個人的嘴巴還不停歇地又說了二十來分鐘。不但聽不出絲毫有用的線索,還越聽越迷糊,我表面平靜如水,實則心煩意亂,卻又找不到應付的好辦法。再看那二位,說起了連《富士晚報》都無法刊登的情色笑話,真是不亦樂乎!我不得不躲開,逃也似的飛回家。

雲雀掠過狹小的西口公園上空。殘酷的四月。

當天傍晚,在工作告一段落後,我回到六個榻榻米大的臥室撥通了PHS。

“嘟……嘟……嘟……”

“喂?”

比“唔”低,比“喔”高,一個精悍卻又明顯有氣無力的聲音。我完全忽視掉直接說道:

“我是阿誠。好久不見了!”

“噢?你啊!有事請我幫忙嗎?”

此人是池袋警察署少年課的萬年基層警員——吉岡老大,和我有著近十年的孽緣。聽到他不耐煩的語氣,我反問道:

“怎麼知道我有事找你?”

“無事不登三寶殿,不然阿誠怎麼會禮貌地主動來問候我呢?說,怎麼了?”

話音的間隙裡我聽到甜膩的絃樂聲,那是美夢成真的Love Love Love。想必又在哪家咖啡廳摸魚呢。

“我想寫寫這段日子發生的搶劫案,能借我資料看看嗎?因為是發表在雜誌上,所以給我可以在媒體公開的部分就行了。”

吉岡知道我是池袋的搗蛋鬼們的終結者,所以我只能這麼說。不過要是真寫進雜誌他也沒什麼。

“你知道一共發生了多少次這種案子嗎?”

“知道,十三次。”

“那檔案有厚厚的三大本呢,僅僅是瀏覽一遍就能把人累死。”

我的腦子裡浮現出難以閱讀且以警察特有的口吻書寫而成的大堆資料。即使我這愛看書之人(高工畢業後的興趣轉變)對它們也絲毫不感興趣(我身邊若有人半年會讀一本漫畫或雜誌以外的書=《五體不滿足》或326的塗鴉集[13]=會讀書的知識分子)。

“有事件描述簡單的檔案嗎?地點、時間和被害人情況。”

我剛一說完,吉岡立即極度地抗議起來:

“有啊,我親自弄了一份摘要。媽的,你只不過是個小流氓而已,怎麼那麼多事兒?再廢話我可要火了。”

和著他的憤怒我聽到了“沙沙沙”東西被弄碎的聲音……我知道了,一定是吉岡在強制掃除油性腦袋上那大塊的頭皮屑,此時他的咖啡桌正倒黴地迎接它們飛舞下來。唉!環境就這樣被汙染了!多虧我沒在現場,否則晚上非吃不下飯不可。

最終我們還是說好第二天下午西口公園見面。我掏心窩子地千恩萬謝,他卻扔給我一頓臭罵。真是沒教養的刑警。

因為要去市場,早上還不到七點我便下樓出店,可是剛一開門,有別於平日的西一番街景象頓時令我目瞪口呆。原本是殘留著麵湯汁的泡麵碗、空酒瓶、被烏鴉啄出洞的垃圾袋、大片的醉客嘔吐物等散落的垃圾堆,就和點火裝置故障的垃圾焚化爐沒有兩樣。但是那天早上,別說我家的店前面,就連兩旁的店前都清理得乾淨、整潔,還灑過水。怎麼說呢,就跟寺廟的門口一樣。

突然,我想起了那雙凝視著我的眼睛,“不能付你錢就記下一份人情吧!”——是喜代治。在春天早晨和煦的光暈下,我用口哨吹著《馬太受難曲》的詠歎調“我的心啊,潔淨你的心吧”,朝殘缺不全的停車場走去。

下午一點,我抵達西口公園等待吉岡的出現。太陽的光芒不間斷地溫暖地撫摸著我,說來真是不可思議,它竟能帶著熱量從黑暗的宇宙裡穿過幾百萬公里距離來到我的身上!掏出PHS,按下G少年國王安藤崇的專屬快捷鍵,在橫肉暴跳的保鏢接過之後,我聽到了他的聲音。

“阿誠,什麼事?”

年輕國王仍舊冷酷的聲音,讓人感覺冰凍而清澈,宛如正在慢慢凍結的礦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