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呼嘯，身上永恆與創造之神印王座所化的甲冑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從龍皓晨身上褪去。

他靜靜地站在那裡，臉上早已佈滿了淚水。

站在他對面的，相貌和他一模一樣，卻有著一雙紫色眼眸的青年正目光平和地看著他。

“這就是我的故事，天譴之神、九頭奇美拉奧斯汀格里芬的故事。”

龍皓晨攥緊著拳頭，他覺得自己的喉嚨完全哽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奧斯汀格里芬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我的毀滅之力是天生的，但我的毀滅意念並不是天生的。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對你說這些嗎？”

龍皓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奧斯汀格里芬微笑道：“是因為你呀。如果沒有你，或許，我已經徹底死去了，被我毀滅的那個世界中的死靈們不斷地追殺我，我不斷地死去，直到第九次徹底死亡，徹底泯滅。但是，你知道那樣之後會如何嗎？

“我死了，宇宙再沒有毀滅的力量，無人阻止，宇宙將會無序進化，而且會加速進化，直到消亡，歸於原點。我不知道這個時間會是多久。但沒有了我，一定會很快。

“在我第一次死的時候，我就明白了這個道理。你知道我為什麼會死嗎？你真的認為，創世大陸上的那些蠢貨能夠殺死我嗎？那不過是他們白日做夢罷了。我，偉大的奧斯汀格里芬，豈是他們能夠殺死的？如果我不給他們機會，他們能夠用七十二根魔神柱做出那樣的囚籠，將我引入其中嗎？那些，都是我故意的。因為，我想明白了一個問題。”

龍皓晨抬頭看向他。

奧斯汀格里芬道：“我明白了，創世的力量比我強大得多，他雖然已經徹底將意識融入了宇宙，但從未停止過創造。就算我一個位面一個位面地毀滅下去，也趕不上他創造的速度。而且，這不就相當於還是在幫他守護宇宙嗎？所以，我不要那樣。

“我仔細地感知過自己的力量，實際上，我的毀滅之力，本身就是宇宙法則的一部分。失去了我這部分法則，宇宙就只剩下生長，不會再受到遏制。所以，我只要弄死我自己，徹底讓我自己死去，宇宙不就能完全滅亡了嗎？創世創造的一切都會隨之崩潰。這不是挺好的嗎？

“所以，你認為那七十二根魔神柱是怎麼來的？是我悄悄地告訴了那些半神，要如何做才有可能殺死我，而且我還非常配合地幫他們完成了這一切。

“你知道唐凌是怎麼死的嗎？我一直將她帶在身邊。直到魔神柱組成的囚籠完成之後，我帶著她一起走了進去。在我撞破囚籠的時候，也撞碎了她的身體，讓這第一個和我締結血契的惡毒女人和我一起去死。

“也是我，告訴了那些被我毀滅的傢伙，我將會有九次轉生的機會，必須殺死我的所有轉生體才能真正將我殺死。所以，在第一次死亡的時候，我還在暗暗為他們加油，讓他們加油追殺我。這樣，宇宙就一定會徹底毀滅。”

聽著他的話，龍皓晨漸漸變得駭然。毫無疑問，奧斯汀格里芬真的是個恐怖的存在，他為了毀滅整個宇宙，甚至不惜徹底毀滅自己。

而此時的奧斯汀格里芬沉默了，他那紫色的雙眸發生了變化。

“龍皓晨，知道為什麼我要對你講這麼多嗎？為什麼要將這一切告訴你？為什麼本來我都準備徹底死去，從而帶著宇宙一起毀滅，現在卻在向你討饒，讓你放過我，想辦法幫我活下去，不再毀滅嗎？”

龍皓晨默默地搖了搖頭，他真的不知道。

“因為你。”奧斯汀格里芬輕嘆一聲，“我的計劃本來是完美的，卻被你打亂了。”

“按照我原本的計劃，在被我毀滅的世界中，那些死靈生物必定恨我入骨，甚至在毀滅世界的時候，我刻意留下了一些被我毀滅記憶，以及知道如何阻止我重生的死靈，就像那個死靈騎士，還有那個巫妖，就是我故事中的奧古斯丁與伊娜。他們一定會想方設法將我徹底殺死，不讓我復活。可就在我已經被殺死了多次，第七次生命也即將在幼年就終結的時候，被你召喚到了你所在的世界，也就是我撞破空間之後，魔神柱所在的世界。那時候的我，其實並沒有自己的意識，每一次死亡，都會讓我的意識陷入沉睡，只保留本能和相當於正常人類的智力。而你為了讓我活下來，不惜用自己的鮮血為我換血，用光明洗滌了黑暗，讓我原本應該是黑暗屬性的頭變成了光明屬性的。

“還記得嗎？當我第七、八兩個頭長出來後，在一段時間裡，我並沒有展現出我本身的一切，其實那時候我已經甦醒了。之所以沒有直接開始毀滅，就是因為我在消化之前的經歷。我醒過來之後，第一個反應就是不可思議。我怎麼還能再活過來呢？那些傢伙竟然會放過我？放任我重新成為天譴之神、九頭奇美拉？但從皓月身上，我漸漸明白髮生了什麼，是你和你的夥伴，一次又一次地守護著我，才讓我最終完成了進化，又長出了第九個頭，又擁有了全部的力量。

“在得知你為我做的一切之後，我思考了很久。究竟應該怎麼做，毀掉你那個世界嗎？是你讓我的心中重新有了一絲溫暖。我原本的計劃失敗了，但是，我的毀滅意念不會改變，我心中的毀滅意念已經在我第一世的時候根深蒂固，當我甦醒的時候，破壞與毀滅的慾望壓倒了一切。

“皓月一直在跟我抗爭，但那個時候，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不殺你。我肯定還是會去毀滅一切的。但是，在你身上，我看到了人類的美好，看到了你和你的那些夥伴真摯的情感。皓月是我的一部分，我其實可以強行掌控它，畢竟，我本身的意識才是最強大的。但最終，我沒有那樣做，也不想那樣做。

“我想給你和你的世界一個機會，也給我自己一個機會。最終，我放任皓月把我咬死了，再一次陷入了沉睡。我也想看看，我還會不會再次甦醒。如果我再次甦醒，你是會將我徹底毀滅，把我這個威脅扼殺在搖籃之中，還是會再守護我一世。

“這是我放在你身上的賭約，如果我再也無法甦醒過來，那麼，我原本的計劃將會完成，宇宙失去了我的毀滅法則，將會加速滅亡。如果我甦醒過來，就像現在這樣。我前後被你守護了兩世，我的心又溫暖了一些，所以現在才能勉強壓制我內心毀滅的慾望和你說這麼多。

“龍皓晨，謝謝你。你用了五百年，又守護了我整整一世，你想盡辦法守護我，始終不忍心對我下手。我知道，你的感情都是對皓月的，但是，我也是皓月的一部分。創世將那張帶有他力量的永恆與創造之神印王座給了你，真是一個非常明智的選擇。所以，這場賭約，你贏了。”

奧斯汀格里芬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為了你，我可以不再求死，我還有最後一條生命，也是最後一次機會。如果，你真的想讓皓月活下去，那麼，就不能從皓月身上下手，要從我身上想辦法才行。你需要拯救的不是皓月，它不需要你拯救，它本身就足夠好了。你需要拯救的是我，你要撫平我心中的毀滅意念，讓我從天譴之神重新變回天守之神。唯有如此，我才能正常存在，並且守護整個宇宙。”

龍皓晨深吸一口氣，看著面前的奧斯汀格里芬，他的眼中流露著深切的悲哀。

儘管在講述自己的故事時，奧斯汀格里芬很平靜，但龍皓晨從他的話語中，感受到了那份死寂。哀莫大於心死，早在第一世的時候，他的心就已經伴隨著他愛的人死去了，內心的毀滅意念才會不受控制地滋生，最終讓自身從天守之神化為天譴之神。

“我該怎麼做？”龍皓晨聲音有些沙啞地問道。

奧斯汀格里芬看著他，微笑道：“如果我跟你說，其實我也不知道，怎麼辦？”

龍皓晨一愣：“你也不知道嗎？”

奧斯汀格里芬搖搖頭，認真地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能將我的故事告訴你，毫無保留地全都告訴你。我隱約感覺到，你對我的關愛，讓我的理智恢復了一絲，所以，我才能這樣和你交流。我的最後一世，就交給你了。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成功，但我願意配合你試試。”

龍皓晨的眼神重新變得嚴肅起來，清澈的眼眸中閃耀著堅定的光芒：“奧斯汀，我一定會不惜一切地幫你，讓你重新成為天守之神。無論要付出怎樣的代價，都在所不惜。”

奧斯汀格里芬微微一笑：“好啊！我相信你。希望我下次甦醒的時候，一切都能恢復正常，毀滅意念在我心中熄滅，剩餘的只有我所掌控的毀滅法則。我必須走了，再堅持下去，我的理智就將被毀滅吞噬，那時候，就真的阻止不了了。對不起了皓月，又要讓你與我重新輪迴。其實，如果真的能讓我的意念不再醒來，真的只保持著皓月的狀態，也挺好的，不是嗎？”

龍皓晨眼中的淚水奪眶而出，他猛地上前一步，給了奧斯汀格里芬一個大大的擁抱。

奧斯汀格里芬愣了愣，感受著龍皓晨身上的溫度，他笑了，張開雙臂，輕輕地摟住他：“謝謝你，哥哥。皓月是這麼叫你的吧。謝謝。”

紫色的光輝在奧斯汀格里芬身上閃耀，但所有的紫色光芒卻都在向內塌陷，皓月巨大的身體也隨之開始變得虛幻。它匍匐在地面上，仰望著奧斯汀格里芬，眼中再沒有了警惕，而是平和地閉上了眼眸。

奧斯汀格里芬的眼神開始變得迷茫起來，他彷彿又看到了曾經的自己，第一世的自己。

在剛剛開始毀滅整個創世大陸的時候，他曾經憑藉著自己的神力還做過一件事情。

……

僅剩一條手臂的赫本，摟著四肢無法動彈的奧斯汀格里芬，紅唇翕動，她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低著頭，她在訴說著。

“奧斯汀，你知道嗎？我不後悔。哪怕，沒有來生。”

……

那是她在動用燼愛之石前說的，而奧斯汀格里芬是在時光回溯之時看到的。也正是在那一刻，毀滅一切的意念在他心中生根發芽，茁壯成長。

“我的赫本已經沒有來生。那麼，我還有什麼堅持下去的意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