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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七五章 意志的一手

李襄屏一直認為:圍棋中所謂的“堅忍”之類,那絕逼就是一種非主流呀,屬於圍棋中那種比較稀缺的屬性。

稀缺的原因當然不難理解,畢竟像圍棋這樣的遊戲——

不,甚至不僅僅是圍棋,大多數棋類遊戲都有一個共同屬性,那就是非常強調“爭先”,非常強調先手的。所謂“寧失數子,不失一先”,說的就是這意思了,並且這話不僅僅只適合圍棋,可能還適合其他很多棋類遊戲。

正是因為稀缺,所以圍棋中的“堅忍”屬性就顯得有點另類了。

這其中最典型的例子,那當然就是李襄屏今天的對手大李了。

正是因為他常常在自己的圍棋中展現這樣一種屬性,因此儘管他悟性極高,儘管他曾經稱霸棋壇,但他還是常常被看做是圍棋界的另類。

這其中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他的師傅老曹——

要知道老曹雖然被大李打得滿地找牙吧,但他從不認為大李是個天才,最起碼不是那種“正常”的圍棋天才,提起他這個讓他五味雜陳的弟子,他最多就是認為大李是那種比較“另類”的天才,是圍棋界一個比較特殊的存在。

而在李襄屏眼中,如果把“堅忍”也看做是圍棋中一個流派的話,那大李其實還算正常的,並非這個流派的典型代表人物,這個流派的代表人物另有其人,而這個人,那應該是日本棋壇的名宿,當年一度和吳清源先生齊名的木谷實先生。

木谷實先生到底有多“堅忍”?嗯,他當年曾經下過的一盤棋也許就很能說明問題。

必須特別提一句的是,那盤棋並不算是什麼“歷史名局”,到了現在,李襄屏甚至都已經記不清木谷先生的對手到底是誰,並且在下那盤棋的時候,木谷先生也還年輕,他當時還只是五段,也就是剛剛和吳先生提出“新佈局革命”不久,因此那盤棋的整體質量並不算太高。

然而儘管如此,在那盤整體質量並不算太高的棋局中,因為木谷先生在中盤階段的一手棋,讓那盤棋在整個圍棋史中擁有一席之地了,也讓“堅忍”這個名詞,成為木谷先生後半生的標籤。

那麼這是一盤怎麼樣的棋呢?木谷先生當時下出了什麼樣的一步奇手呢?想要了解這個的話,那首先就要了解一下當時的背景:前面已經說到,在下那盤棋的時候,木谷先生還沉浸在“新佈局革命”當中呢,因此他當時的棋風和後來完全不同,那個時候的他非常熱衷於圍大模樣,用一些實驗性下法去強行圍大模樣,甚至毫不誇張的說,當時的木谷先生,那可能比他後來的弟子武宮正樹先生還要熱衷於大模樣。

那盤棋的大致程序是這樣:在棋局的前半程,雙方“互圍”,兩人像是劃江而治,各種圈起了一塊超級大模樣。並且很顯然,當時木谷先生圍模樣的功夫顯然不行,他圈起的那個模樣雖然也不小吧,但卻明顯要比對手小很多。

既然模樣比人家小嘛,那當然就沒啥好說的了,木谷先生“打入”就勢在必行,他必須打破人家那個更大的模樣那才有可能一爭勝負。

總算還好,在“劃江而治”完成之後,木谷先生掙到一個先手,他好像可以趁對手還沒完全合圍之前搶先一步“打入”。

然而正當旁觀者認為木谷先生肯定會這樣做,並且都在幫他尋找打入點的時候,木谷先生下出了讓人驚訝的一手:

他在自己的大空中穩穩加固一手,任憑人家的模樣完全合圍之後,他再去打入破人家的模樣。

嗯,最後這盤棋還是木谷先生贏了,因為他對手的水平可能也是有限,就算木谷先生已經晚一步動手,但那個超級模樣最終還是被他打穿了。

只不過木谷先生雖然最後贏棋,但他之前在自己大空里加固的那手棋,還是成為大家的話題了,因為那手棋明顯是後手,就算讓對手搶到那個點,那好像也沒啥了不起,因此大家都不明白他當時為什麼要那樣下。

對此木谷先生是這樣回答的:他說沒錯,他當然也知道當時的“打入”是當務之急,並且也知道自己那步是個後手,只不過在那裡加固一手之後,自己的那個“小模樣”就徹徹底底完全安定了,已經沒有任何隱患了,對手甚至連造劫生事的可能性都已經不存在了。

因此加固一手之後,自己雖然已經晚一步吧,但卻為之後的行棋帶來方便,自己在那之後,就可以心無旁騖專心致志去破對手的大模樣了……

嗯,其實就算木谷先生給出這樣的解釋,但也並沒得到多少人認同的。李襄屏甚至開玩笑似的想,假如讓木谷先生的那手棋讓狗狗過一遍的話,那勝率肯定只降不升。

然而要怎麼說呢,那盤棋畢竟是木谷先生贏了不是?因此後來大家也不好太過貶低那手棋,並且給那手棋取了一個不錯的名字。

到了後世以後,圍棋界把木谷先生那手棋稱作是:“意志的一手”。

而就在今天,就在剛才,李襄屏貌似也下出類似的一手了,全域性第79手,這手棋的神韻,和木谷實先生的“意志的一手”極其相似。

只不過雖然神韻相似吧,不過李襄屏這手棋得到的評價,貌似卻要比木谷先生那手強上不少,至少在剛才,曹劉二人就給出了這手棋不錯的評價。

原因很簡單,因為李襄屏面對大李的處處爭先,面對對手看似即將合圍的大模樣,他沒有急著去破,他甚至都沒去想去利用老曹大劉剛才說的那個斷點,而是牢牢的加固了自己的一塊棋——

他加固的這塊棋,那其實是黑棋全域性唯一還比較薄弱的一塊棋了。

然而就算這塊比較薄弱的棋,那也不是特別薄的——

這是棋盤上邊的一個“拆一”,已經有了一個眼了,李襄屏現在加固一手,目數上當然幾無所得,只增加了1目棋而已,然而在加固之後,這塊棋已經活得乾乾淨淨了,是那種沒有任何破綻的“鐵活”。

既然這塊棋都已經鐵活,那麼在全域性79手之後,現在可以認為黑棋全域性已經“鐵厚”。

既然黑棋已經“鐵厚”,那麼黑棋在接下來的一段行棋,他就已經沒有任何顧忌了,可以放心大膽的揪住白棋棋形弱點窮追猛打——

而以上這些,就是大家對這手棋給出不錯評價的理由。

外人既然看得出這手棋的妙味,那麼作為下出這手棋的李襄屏,他自己當然就更知道了,並且他還有一個理由認為這手棋不錯,因為他剛想到這手棋的時候,那可是受到狗狗的啟發,在三代狗“阿法元”的很多下法中,那可是也有很多“堅忍”的。

因此當這手棋把對手“打停”,大李開始思索應對之策的時候,李襄屏竟然還有空走神了:

“……奇怪呀,怎麼只在三代狗中能看到這樣的隱忍下法呢,在一代狗和二代狗當中卻完全不見蹤影,難道這就是……三代狗要更厲害的原因之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