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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徹老爸

在老爸琢磨出的訓練方法裡,最出色的莫過於“那個”了。當時他把自己關在屋裡很久,正當我感到好奇的時候,他拿出了“那個”。

那乍看就像個奇形怪狀的拉力器,縫得很複雜的皮帶上裝著好幾根粗彈簧,應該就是把拉力器上的彈簧拿來改造的。

“勇馬,你過來一下。”

聽到老爸招呼,勇馬戰戰兢兢地走過去。當時弟弟在唸小學五年級。

“脫掉衣服,把這個穿上。”

“這是什麼?”弟弟不安地問。

“這個?這個嘛,”老爸深吸一口氣,得意得鼻孔都膨脹了起來,“這是職棒選手培養強化器。”

“強化器?”

“對。只要日常生活中穿上這個,自然而然就會肌肉發達,培養出職棒選手的強健體格。”

“慢著老公,”媽媽皺著眉說,“別給他穿這種稀奇古怪的東西!”

“哪裡古怪了?你們不懂,這可是很有名的訓練器材。來吧勇馬,快把衣服脫了。”

“不行!”媽媽難得地不依不饒,“傷到了身體怎麼辦?”

“沒事,相信我吧。好好,既然你這麼懷疑,我就先穿給你看。嘿嘿嘿,我特意把皮帶長度設計成可調節的,大人小孩都能穿,就是為了讓勇馬長大了也能用。”

老爸脫掉上衣,開始往身上套強化器。只聽彈簧哐啷哐啷直響,媽媽看得眉頭緊鎖,勇馬也直髮愣,我則在旁邊看熱鬧。

扣上最後一個零件後,老爸挺起胸膛。

“怎麼樣?很厲害吧!”

話音剛落,只聽一聲詭譎的悶響,老爸雙臂被繃到後面,宛如向後擺臂出水的蝶泳選手。

“啊痛痛痛痛!好痛!好痛!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老爸痛得臉都扭曲了,不住大呼小叫。

“哎呀呀,這下糟了。”

媽媽和我們一齊動手,總算把強化器摘了下來,但老爸一活動雙臂就又連聲呼痛。送他到醫院一檢查,雙肩、雙肘的肌肉都受到損傷,雙腕也輕度挫傷,而且因為彈簧夾到面板,雙臂多處淤血。老爸不得不向公司請了兩天假休息。

但老爸的優點就是越挫越勇。雙臂剛能活動自如,他就吸取上回的教訓,造出了“職棒選手培養強化器二號”。這次他沒用彈簧,換成了腳踏車內胎,並且為防止損傷身體,輪胎也繃得相當寬鬆。勇馬練習投接球的時候穿在身上,但除了感覺很累贅,看不出有多少訓練效果。但對老爸來講,似乎穿了強化器才是最重要的。

諸如此類的蹩腳訓練還有很多,但終究也算是施行了精英教育,勇馬的棒球能力大有長進,成為少年棒球隊的主力投手兼第四棒打者③,也在全國大賽中出過場,讓老爸心滿意足。

上中學後,勇馬順理成章地加入了棒球社。這段時期,老爸每晚的樂趣就是晚飯後聽勇馬聊棒球社的事,而且不是簡單聽聽,看那場面,該說是棒球社活動報告會才對。

“就是說教練調松本去守三壘?”

“是的。”

“這樣不行,松本的投球能力有問題,他守三壘,就很難以內角球④決出勝負了。真是的,教練到底在想什麼?”老爸板著臉翻看眼前的筆記本。我瞄過幾次他那個本子,上面全是去看勇馬練習、比賽時記錄的資料。

“下次比賽的第一棒打者是誰?”

“小坂。”

“小坂?唔,他確實跑得很快……”老爸看著筆記本,上面每個人的盜壘成功率、打擊率等資料整理得一目瞭然,“但上壘率有些一般,他揮棒時用力太猛了。如果改掉這個毛病,當第一棒打者應該夠格。算了,既然教練叫他上,那就看看他的表現再說吧。”

聽老爸的口氣,儼然是球隊的總教練。

臨近比賽時,老爸又搖身一變成了記錄員。他只是個普通的上班族,我不知道他是怎樣擠出時間的,反正每次神不知鬼不覺地就把對手的訓練情況偵察到手,然後向勇馬傳授作戰策略。

“聽好,你要留意那個姓大山的打者。他身材高大,看起來像是擅長拉打,但實際上他拿手的是外角球,擅長把球推打出去。一旦他出場,你就毫不猶豫地投內角球。放心,你投出的球,他連邊也休想摸著。”

後來聽勇馬說,老爸的意見有時確實派得上用場,但有時也完全不可靠。比如某選手被老爸評為“就表現來看,是該隊最可怕的打者”,其實只是個剛入社的候補選手;有時老爸說“對方投手只會投直球和曲球,沒什麼大不了”,實際上對方卻投出了噴射球,以致不得不疲於奔命。

不管怎麼說,老爸的努力畢竟沒白費,勇馬在本地的中學棒球界已小有名氣。證據就是,勇馬一升上初三,各所高中的招生人士便登門造訪,而且全是棒球實力很強、曾打進甲子園⑤一兩次的棒球名校。

勇馬在學校的成績也還說得過去,如果推薦入學,應該上任何一所高中都不成問題,而且無疑會享受特招生待遇。

問題在於選擇哪一所高中。

我和媽媽提出KK學園不錯,原因是這所高中男女同校。多了異性的色彩,勇馬的校園生活會過得比較快樂。

但這個建議卻被老爸一口否決。

“棒球不需要女生!”他說,“如果和女生一起唸書,就會光顧著花前月下,無法專注訓練。等他進入職棒創造了好成績,到了適婚年齡,再考慮交女朋友的事不遲。”

更有甚者,他還對我說:“有空替弟弟操心,倒不如先擔心自己嫁不嫁得出去吧。”

順便一提,我當時正立志成為職業高爾夫球手,開始在高爾夫球場工作。向老爸報告這件事時,他只回了一句“哦,是嗎”。

老爸替勇馬選擇了武骨館高中。這是一所以作風硬朗聞名的男校,棒球社成員清一色留著短髮,而且是短到頭皮發青的那種。我覺得怪噁心的,老爸卻格外中意。

定下學校的那天,我對勇馬說:

“你啊,也該有點主見吧,什麼事都聽爸的可不行。如果心裡有想法,就要明明白白地說出來,你又不是爸的傀儡。”

弟弟的反應讓我很心焦。

“可是,我也沒有什麼特別想做的事,棒球也還不討厭,可能會有很多問題,但只要照著爸的吩咐做,嗯,應該不會錯到哪裡去吧。”

我忍不住想把他揪過來往腦袋上捶上幾拳。

如此木訥的勇馬,進入高中一段時日後竟漸漸起了變化,令人覺得比以前有了活力。原先他打棒球只是遵從老爸的旨意,自從上了高中,漸漸變成自覺自願地拼命苦練。

“勇馬真像是脫胎換骨了呢。”我和媽媽談起這件事時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