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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裴文宣被李蓉的動作哽住, 他沉默片刻後, 終於道:“我心眼兒是小, 你臉皮也不薄啊。”

他轉過臉去,提著燈慢悠悠往前道:“你年紀不小了, 人家蘇容卿現在青蔥年華,別想著老牛吃嫩草了。”

李蓉沉默不言, 裴文宣笑了:“怎麼,說你老, 你還不樂意了?”

“我老, 你又不老?”李蓉瞪了裴文宣一眼,轉過頭去, 淡道, “只是覺得你這人心太濁,不想搭理你。”

“我心濁?”裴文宣嘲諷一笑,“你敢說你沒這意思?”

“那我還真敢, ”李蓉大方解釋,“讓蘇容卿督查,是因為他合適,這個案子你我來查,朝臣是不會服氣的。讓其他人來查, 要麼是我舅舅的人,肯定要偏幫楊家,不偏幫的,怕都不願意惹這個禍, 如今除了蘇容卿,誰還會接這燙手山藥?剛好蘇閔之跳出來說話,他說話就讓他兒子查,其他人也就不敢說了。”

“你倒是對他有信心得很。”

裴文宣不由自主放緩了步子,冷淡開口,李蓉走在前方,聽著裴文宣的言語,不由笑道:“蘇家雖然避禍中正,但也算滿門清貴,容卿是君子,事兒到他手裡,他不會躲。”

“說得是冠冕堂皇,”裴文宣聲音平淡,“上一世,你也是這麼和我說的。”

“嗯?”

李蓉有些茫然,她回過頭去,看見裴文宣止步站在原地,平靜看著她:“上一世你讓我救蘇容卿的時候,也是大道理一套一套搬出來給我,說蘇氏蒙冤,等日後翻了舊賬,對我不好,對陛下不好。你說你救蘇容卿,為的是道義,不是其他,不是麼?”

李蓉沒說話,四月的春風還有些冷,裴文宣靜靜看著她,質問:“後來呢?”

李蓉沉默不語,她看著裴文宣淡漠的神情,忍不住笑了:“這就是你討厭他的原因?”

裴文宣愣了愣,李蓉瞧著他的神情,追問:“因為我騙了你?”

裴文宣嘲諷一笑,沒有回聲,但也算某種預設,李蓉抬手將頭髮挽在耳後,淡道:“我早說過,我當時當真是這麼想,你不也不信嗎?那還說這些做什麼呢?”

“我就是提醒你,”裴文宣冷著聲道,“不要因色誤事,上輩子栽在他手裡,這輩子還栽,那就是你蠢了。”

“就算如此,這又關你什麼事?”李蓉聽他口吻中帶了幾分訓斥,頗有些動怒,便冷眼看他,“反正你我過些年就和離,這輩子裴大人大可放心,若我殺你,絕不是他人挑撥。”

裴文宣沒說話,他抿緊唇,似是氣急了。

李蓉嘲諷一笑:“每次都要吵,吵了又氣著自個兒。你真是……”

“我不送你了,你自己回去吧。”李蓉話沒說完,裴文宣終於忍不住,疾步上前,將宮燈往李蓉手裡一塞,轉頭就走。

李蓉沒想到裴文宣哪怕重生回來,都不是左相了,脾氣都還能這麼大,她舉著燈,一時有些呆住了,裴文宣走了幾步,又想起什麼,折回來,皺著眉頭,伸手道:“給我些人手,今晚楊府的人怕要出城。”

生氣是要生氣的,要人要錢是絕不含糊的。

李蓉氣笑了,伸手接了令牌,拍到裴文宣手裡:“自己去點人。”

裴文宣沒回她,拿了令牌轉身就走,自己去公主府找人了。

李蓉看著裴文宣疾走離開的背影,又氣又不知道自個兒是生什麼氣,等人走遠了,憋了半天,最終才緩下來,勸了自己幾句,告誡自己,為這種人把自個兒氣壞了不值得。

等情緒緩下來,她才道:“走吧。”

靜蘭靜梅對視了一眼,這才走近上來,靜梅打量了李蓉一眼,小聲道:“裴公子怎麼走了啊?”

“他有病。”

李蓉毫不猶豫回答,侍女對看了一眼,不敢做聲了。

李蓉走在夜風裡,吹了片刻風后,心情緩了許多,淡道:“回宮吧,明個兒還會再見的。”

其實裴文宣不喜歡蘇容卿這毛病,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哪怕是重生了,她知道這也是改不掉的。

兩人打從一開始就不對付,裴文宣覺得蘇容卿做作矯情,蘇容卿到從來沒說過裴文宣什麼,可兩人只要並肩一站,只要是個明眼人,就能看得出來有種無形的排斥在兩個人中間。

蘇容卿沒到李蓉身邊時就是這樣,等蘇容卿到李蓉身邊之後,便更是如此,長期以來基本處於有蘇容卿沒有裴文宣,有裴文宣沒有蘇容卿的狀態。

期初李蓉還曾經想過,裴文宣是不是心裡有那麼點喜歡她,所以犯了醋。

但時日久了,她也就看出來了,裴文宣對蘇容卿的敵意,期初還可能是因為吃點小醋,等到後來,不過是不甘心罷了。

蘇容卿年少成名,打小生於清貴門第,父慈母愛,這世上最好的東西,幾乎都給了他。而裴文宣同為貴族公子,卻歷經磋磨,裴文宣年少面對蘇容卿,便生得有嫉妒。

後來好不容易娶了她,然後又以一己之力獨撐門第,可謂俊傑,但這時候她卻選擇了蘇容卿,而不是他,這對裴文宣來說,是極大的羞辱了。

裴文宣不是吃醋,裴文宣只是厭惡蘇容卿。

早些年裴文宣或許對她還心裡存得有幾分好感,可這種好感在漫長的歲月裡,早已經消磨了。

自知之明,李蓉慣來是有的。她本就不是招人喜歡的姑娘,又和裴文宣是那樣爭權奪利互相傷害的位置,裴文宣對她,怕早煩透了。

只是裴文宣這人也算良善,相處世間久了,如今又一道回來,他怕就有了幾分同是天涯淪落人的人悲憫,這才主動提出合作。

但他們兩個人骨子裡,是早把對方摸透了的厭惡。

兩個知根知底的人若是相互討厭,那就是再可怕不過的事了,因為太清楚對方的軟肋和招式,於是每一次出手,都是戳人心窩的狠,隨便一句話,一個眼神,都能點在對方最疼的地方。

傷口撒鹽,言語誅心,這便是一對消磨大半生的夫妻,最擅長不過的事。

李蓉慢慢悠悠回了自己的宮殿,想著白日裡的事歇了下去。

她的公主府雖然已經建造多年,但她其實一直住在宮裡,只有公主府詹事和李明給他的兩千護衛和一干奴僕安置在那邊,也算是她一份產業。裴文宣拿了她的令牌,召集了人手,夜裡就守在了楊家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