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上的夏蟬彷彿永不疲倦的鳴叫著,那叫聲彷彿編織成一道網,將夏天的燥熱綿密的織在了裡面。鍾鈺莫名的覺得,如果夏蟬的叫聲也可以織布,那這布一定是發白的金黃色。
她就在這樣閒適的瞎想中緩緩走著,慢慢接近了她要去的地方。
那個地方,就是她記憶中的,謝珉山的家。
小的時候,鍾鈺來過好多次謝珉山的家。
記憶中的謝爸謝媽都是脾氣友善的好人,對和謝珉山一起玩的小孩子都特別好。他們都是工廠幹部,家境也比一般工人家庭好上一些,每次去謝珉山家,總能在桌子上發現糖果,或者在茶几上看到水果。
那時候,鍾鈺的媽媽還沒有去世。每次鍾鈺從謝珉山家裡拿了水果和糖,秦紅萍便會讓鍾鈺下次帶些自家做的小吃食給謝珉山。兩家人你來我往的,關係一度走得挺近。
甚至有工友開玩笑,說兩家一個男娃一個女娃,關係又這般好,不如定了娃娃親,親上加親。
還有人看到鍾鈺在謝家玩,會起鬨讓鍾鈺叫謝媽“老婆婆”。
如果……如果所有事情都像小時候那樣,興許現在還真沒準……
想到這裡,鍾鈺的臉微微紅了一下,更多的,卻是奇怪自己為什麼會想到那裡。
她看著眼前灰色牆體的六層家屬樓,慢慢走了進去。
謝珉山的家在三樓,謝珉山說他不去分配的工作了。那這個時間,他……應該是在的吧!
鍾鈺走到了記憶中的門前,輕輕敲了敲門。敲完門,鍾鈺不由得覺得有些緊張,摸了下自己的髮梢。
門裡很快便傳來了嘈雜的聲音。門“吱丫”一聲開啟,裡面卻不是謝珉山,一個長相有些熟悉的女孩站在門口,看到鍾鈺,不由得也有些發愣。
鍾鈺沒想到居然是個二十來歲的姑娘,有些不好意思,隨後又想,雖然沒有聽說謝珉山有物件,但是眼前的這個……不會是謝珉山的媳婦吧?
那個女孩倒是比鍾鈺更先認來,說:
“鍾鈺姐姐,你怎麼來了?”
這句“鍾鈺姐姐”,方才讓鍾鈺反應過來。她看著眼前和謝珉山有著六分相似的女孩,恍然道:
“你是……謝珉嵐啊!”
謝珉嵐有些高興,但是隔著許多年未見,又有些陌生。
她認真的點了點頭,剛想繼續說話,門口卻又傳來另外一個略有些疲憊和蒼老的女人聲音:
“小嵐,是誰啊?”
一個四五十歲的女人從謝珉嵐身後走了出來。她的相貌十分陌生,但是鍾鈺卻本能的覺得,她應該是謝珉山的親戚。
之前聽說,謝珉山父母去世之後,他們兄妹便一直跟著姨媽生活。難不成,這位便是謝珉山的姨媽?
鍾鈺略微退了一步,乖巧道:
“姨,我是來找謝珉山的。”
謝珉山的姨媽劉蓉似乎被這個名字刺了一下,聲音變得冷淡:
“他不住這裡。”
鍾鈺“咦”了一聲,看向謝珉嵐。卻見年輕的姑娘臉上有些為難的神色,輕輕的對她搖了搖頭。
謝珉嵐說:“我哥確實不住這裡。你要找他,去火柴廠衚衕的大雜院裡找他吧!”
說完,竟是要關門。
鍾鈺連忙將門拉住,不解的問:
“小嵐,為什麼你和姨媽住在這裡,你哥卻不在呢?對了,不是聽說你們去縣裡住了,什麼時候回來的?為什麼不去找我?”
謝珉嵐抿了抿嘴唇,卻始終沒說一句話。一旁的劉蓉見鍾鈺還想要進來,聲音虛弱的說:
“小嵐,關門吧,我想回去躺一會兒。”
“哎,姨媽,咱們回屋。”
謝珉嵐回頭說道,再轉過來時,臉上帶了些許歉意,但是卻當著鍾鈺的面將大門關閉了起來。
鍾鈺更不明白了。
她不知道為什麼謝珉山不住在他家裡,也不知道為什麼,謝珉嵐的姨媽看上去對她不僅不熱情,反而有些暗暗的敵意和牴觸。
而謝珉嵐矛盾的反應,則更是讓她疑惑了。
眼前的木門緊閉,顯然是不會再為她開啟了。
鍾鈺只好往下走。既然謝珉嵐說謝珉山是住在火柴廠衚衕的大雜院裡,那……她過去找人便是了。
剛剛來時滿腔的高興,走的時候卻是滿腹的疑惑和淡淡的鬱悶,讓鍾鈺直到到達大雜院時,臉上都沒有笑容。
眼前的大雜院是她從未來過的地方,位置卻不難找。從火柴廠大門右手邊拐進來,沒出多遠,便到了。
屋頂上有些殘破的磚掉了下來,卻仍能看到屋脊上栩栩如生的狻猊和獬豸;破舊的木院門,上面還貼著已經剝落泛白的年畫。門口的木欄高到腿根,矮牆上蔓延著叢草和青苔,陽光打在牆頭豎起的碎玻璃片上,打出一片碎散的明晃晃的白光。
謝珉山……就是住這嗎?
鍾鈺突然覺得心裡有些酸澀。
她從小都是跟著鍾國柱住在棉紡廠大院裡的。
大院中環境雖然也是一般,但是相對於眼前的大雜院,還是好上不少的。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謝珉山放著好好的大院不住,非要住在這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