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產量大了,自然也會有為數不少的瑕疵布產生。過去的棉紡廠,也確實是像老夏所說的那樣,將瑕疵布全都按照便宜的價格處理給本廠的職工。不少瑕疵布質量不賴,價格又低廉,在這個物資短缺的年代,是十分搶手的。不僅本廠的職工想要,就連不少外廠的人,也常常會託人來買棉紡廠的瑕疵布。
聽老許說,那個時候,就因為這個,棉紡廠的職工在整個大源市都十分吃香。你要在外頭說你是棉紡廠的人,不少人都對你刮目相看。
可是,這樣的情形,在棉紡廠被舉報之後,就消失了。
“不少人打聽,說誰當初缺德帶冒煙給這事舉報了。有人說是外廠的人,有人說是本廠沒錢買布的人。這件事兒當時鬧的還挺大,廠裡還出了事。不少職工反對,跑到行政樓去鬧。可是,鬧又有什麼用。廠長出面,很快就給壓下去了。但是,自從那次之後,廠裡明面上就不讓賣給職工瑕疵布了。”
“不過,雖然明面上不給賣,但畢竟是老傳統了。這私下裡啊,廠裡還是會拿出一部分佈來,暗地裡賣給那些個老職工的。這也是約定俗成的事兒了,不過對於你們這些新來的,不知道也正常。”
老許娓娓道來。
他自從招進廠裡後,就一直在倉庫裡頭工作,而他所在的倉庫,專門就是用來存放瑕疵布的。
也因為這個,無論之前公開處理瑕疵布,還是如今的私下處理,他都一直經手。只是,這幾年來,他也能感覺到賣給職工的瑕疵布是越來越少,到了這一次,乾脆沒了。
“許叔,那是不是真的就沒有布了呢?”鍾鈺問。
老許嘿嘿一笑,就著眼前的大茶缸子喝了一口水:
“你個小丫頭靈通,你覺得呢?”
鍾鈺眨了眨眼:“那那些沒有處理的布,又去了哪呢?”
她也知道,最近幾年,棉紡廠的效益沒有前幾年好了。效益不好,這麼大一批的瑕疵布自然不可能讓它放在倉庫裡頭爛掉。
可既然不處理給本廠員工了,那麼,那些瑕疵布去哪了呢?
老許嘆了口氣:
“這我就不能說了。一是不能說,二是其實我也不知道。你個丫頭,也就別好奇這件事了。”
他活動了一下腳踝,扭了扭,站了起來。
“今兒個也真是多虧了你,趕明個你去倉庫,老許請你喝酒去。”
一旁的徒弟連忙叫著:“師傅你說這話,人家女子,能跟你喝酒嗎?”
老許嘿嘿一樂,跟鍾鈺和謝珉山又擺了擺手,便自顧自的走了出去。那小徒弟也連忙跟了上去。
鍾鈺看著兩個人從門口走了出去,回頭對謝珉山說:
“岷山哥,看起來,這條路子是徹底走不通了。”
謝珉山卻沒在乎這一點,她認認真真的上下看了鍾鈺好幾遍,方才說:
“你沒事就好。剛剛你們談起現場的事兒,你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
擔心他的小迷糊會出事,會被人擠著受傷。不過,看起來,他的小迷糊,比他想象中的更堅強,也更聰明。
“我能有什麼事啊?你年紀輕輕的,別跟個老人家一樣操心了。”鍾鈺笑著說道。
謝珉山笑了笑,但是笑容卻沒有進入眼底。
剛剛老許的話並未在他的意料之外,但他想到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老許提到的“意外”。
老許說,當時廠裡還出了意外。他並沒有認真的提出了什麼意外,也許這對於他而言,也並沒有那麼重要。
但是謝珉山卻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就在老許提到的那個時間,他的父母也去世了,而原因,就是因為“意外”。
但他當時年紀小,這個“意外”和老許說的“意外”是不是同一個,他並不知道。
但他卻本能的察覺出,這兩件事,沒準說的就是同一件事。
意外,死亡,因公殉職,處理瑕疵布被叫停……
那麼,這些個事之間,是不是也有著些許聯絡呢?
謝珉山默默的將這些事放在了心中,決定找個時間仔細的去查一查真相。
*
有了那天的鬧劇,從廠裡買瑕疵布的事情徹底成了泡影。
鍾鈺還覺得有些遺憾,但謝珉山卻讓她放寬心。
畢竟,這件事並不是她能夠左右的。而且,就像老夏說過的,這裡頭水不淺,與其不知深淺的涉入,像現在這樣,反而更加安全。
沒了瑕疵布的事情,鍾鈺上課就更認真了。
許璐娜退學了,王箏又幾乎不搭理她,接下來的日子,鍾鈺的學習班生活可謂既充實又安逸。
她如飢似渴的汲取著每一分知識的養分,回到宿舍也不忘複習和預習。回到家裡,她則會在小小的縫紉機上實踐著自己在課堂上學到的各種知識,幫工友們設計一件又一件別出心裁的衣裳。
時間飛快的過去,而比時間還快的,是鍾鈺提升自己的速度。短短几個月,她的縫紉技巧和設計技能已經大大超過從前了。
這一日,又是一個週末。
鍾鈺和謝珉嵐領著虎子和小芳往棉紡廠的大院兒走去。
這段時日,虎子和小芳在幼兒園也認識了不少小夥伴。一到週末,便鬧著要去大院兒找同學玩。
大院離他們住的大雜院畢竟隔了一段距離,鍾鈺便和謝珉嵐一起,領著兩個娃娃一起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