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記得那是個下雨天,雨下的挺大,嘩啦嘩啦的。那天我從倉庫的後面經過,突然聽到裡面有動靜,好像還有人在喊。我那時候還是個姑娘,膽子小,聽到了之後還怕是鬧鬼,便飛快的走了。可是等第二天,就聽說你爸媽被燒死了,就在我經過的那個倉庫裡面。”
說到這裡,徐亞男的眼窩溼潤了:“你說說,那一天雨下的那麼大,又不是乾燥的天氣,怎麼會那麼容易就燒起來了?當是……當時我要是多留意一下就好了……唉……”
鍾鈺拍了拍徐亞男的後背,安慰說:“這個事情怎麼能怪您呢?況且你也是個小姑娘,要是當時真的過去看了,興許也……”
三個人沉默了半晌。誰都明白,如果徐亞男真的去了,興許現在,他們都不能坐在這裡聽她講故事了。
徐亞男嘆了口氣:“後來,廠子裡公佈,說你爸媽是因為保護廠裡財產而被火燒死的,很快便下了優撫的待遇。也因為死了人,那些個工人也不敢鬧了,瑕疵布的風波也就下去了。我就覺得行吧,起碼算對你們兄妹負責,也就算好的了。但是那個死因,我是不信的。我還聽說,那天晚上有人從倉庫裡頭搬瑕疵布,還有人說你爸媽是因為被那些搬瑕疵布的人看到而被滅口的。不過,這些都只是個人議論罷了,沒有憑據的事,自然也不會放在外頭說。”
“不過後來,多少年了就再沒聽說有分瑕疵布的事情了。至於那一年,那些個瑕疵布去了哪裡,就誰都不知道了。”
滿桌又陷入了沉默。幾個人就連菜都沒吃,只靜靜的坐著,默默消化著來自十幾年前的內疚、悲傷和痛苦。
過了一會兒,謝岷山看著徐亞男說:“徐姨,如果讓您上庭幫我作證當天發生了什麼事,您能嗎?”
徐亞男點點頭:“這有什麼難的。你要找我,一句話的事兒。不僅如此,當年跟你爸媽工作過的那些人,我也能列幾個出來,你們去坐坐,走一走,興許能有點收穫。這裡頭有些人也是硬骨頭,你爸媽的死對他們來說也是個打擊,能幫你爸媽查明真相,大家都高興。”
謝岷山點了點頭。
三個人這才又吃起了飯。
徐亞男看著鍾鈺,肚子挺得老高,不由得說:
“鍾鈺,雖然岷山這個是大事兒,但是你肚子裡的娃,也是大事兒。要我說,有些事情,你就別插手太多,讓岷山去查。你徐姨我呀,也能陪他走一走。你肚子這麼大,老是走來走去的,我不放心。”
鍾鈺笑著想要拒絕,可是被謝岷山和徐亞男聯手鎮壓了下去。
謝岷山也看著鍾鈺:“徐姨說的對,接下來的事,你就別太多操心了。有徐姨在,我相信,很快就會有眉目的。”
鍾鈺瞅著謝岷山,終於點了點頭:“那你們也要小心啊。”
徐亞男笑著說:“沒事,現在廠裡鬧得跟開鍋一樣,誰能注意到我們啊!”
*
徐亞男說的沒錯,現在的廠裡,確實鬧騰的跟燒開了的開水一樣。
本來之前,雖然也有人惦記著廠子裡的瑕疵布,也懷疑這些個布都去了哪裡,但畢竟沒有證據,自己在家裡頭嚼一嚼舌頭,也就算了。
可是如今這一次,算是人贓並獲了!
廠子裡的那些個老人兒可不是吃素的。再加上最近廠子效益上不去,工資跟不上,這福利還被人給吞了,可不得鬧騰得捅破天!
而對於廠裡的管理者而言,也是焦頭爛額。廠裡的議論是一回事,反對是一回事,關鍵是,誰也沒法解釋,這些瑕疵布怎麼就跑到被服廠的倉庫去了!
而如果他們拿不出一個能夠服眾的理由,廠子裡那些鬧事的人,又怎麼會服氣!
“胡鬧!”徐志邦一拍桌子,沉重的牛皮本落在桌面上,還向上彈了幾下。
徐濤低著頭站在徐志邦的面前,沒有說話。
“你不是說,這件事不會有問題嗎?你看看鬧成這樣!要我怎麼跟下面那些人解釋!”
徐志邦氣的直喘氣,看著眼前低著頭不說話的小兒子,直恨不得想要一巴掌拍在他臉上。
瑕疵布的交易,其實從之前就有。但是之前,徐志邦一直都是用的自己的渠道,可以將瑕疵布賣到市外、省外,神不知鬼不覺。
可是前不久,徐濤突然跟他說,隔壁的被服廠也想要瑕疵布,給的價格還可以更高。
徐志邦一開始是不願意的,畢竟從前的渠道雖然賺的少一些,但是穩妥可靠。但是架不住徐濤軟磨硬泡,再加上他也對被服廠給出的價格心動,因此權衡再三,還是同意了。
他們一共給被服廠供了兩次貨,頭一次給的少也沒出事,可沒想到,就在這第二次供貨的時候,就出事了。
“眼下怎麼辦?過幾天省裡的檢查組就要來了!我看你真是想要把你爸給送進去!”
徐濤被徐志邦的這一嗓子嚇得直哆嗦,想到可能會有的後果,更是怕的渾身顫抖:
“爸……爸……不會真的……”
“怎麼不會!”徐志邦一生氣,又想要拍本子。他硬生生的忍住了,“你有沒有跟那邊商量過,這件事到底怎麼辦!”
可是,徐濤哪裡知道怎麼辦啊!
他只知道拿著王箏給的錢花的爽快,知道被王箏奉承著心裡頭高興,可是如今事情東窗事發之後怎麼處理,他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徐志邦也知道自己的這個兒子是草包,他在辦公室裡來回踱步,可是無論如何都想不出辦法來。
最後,他問道:“你和那邊交易的時候,有什麼記錄嗎?”
徐濤慌忙擺手:“爸……我能有什麼記錄,再說了,不是在明賬上的……”
徐志邦心裡突然想到了一個辦法,對他說:“這樣,你幫我約一下被服廠的廠長,就說我有事找他談。”
看著徐濤慌忙跑走的身影,徐志邦恨鐵不成鋼的嘆氣:
“這個廢物……別的不行,就知道連累老子……哎……”
徐濤這邊焦頭爛額,王箏那一邊也是苦不堪言。
和徐志邦相比,被服廠這邊的損失更加的大。本來一倉庫的貨當天就被人搬走了不少,剩下的還都不能動,全都被檢查組給查封了!不僅如此,還要配合檢查組的調查,一定要說清楚這一批瑕疵布是怎麼從棉紡廠到被服廠的倉庫的!
這怎麼能解釋的清楚!如果能解釋清楚,這批貨也不會在這裡了!
王廠長這幾天簡直像是火藥桶,隨便一點就會爆炸。但偏偏他還不能對著外人,所以所有的怒火,全都發洩在了王箏的身上。
“這就是你說的絕對不會出問題!現在你看看!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