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給她發了訊息，很快便有了回覆。

【重生穿越女顧暖陽：我吃了楚大哥的易容丹，現在我已經離開了縣城，往邊城走了。謝謝你昨天幫助我，但我對這個世界其實沒有什麼可留戀的。】

【我在沒有穿越前讀書，讀了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我想去看看。然後找個山林待著，再也不出來了。這個世界太可怕了，我其實並沒有比誰聰明，我甚至在她們的眼裡，純白得如同白紙一樣。】

顧暖陽沒有走官路，一直在山中行走。從早上上路開始，顧暖陽就在覆盤自己的上一世。然後她發現，她發現自己上輩子傻得可以。

【我一直以為我隱藏得很好，但我發現，其實我的隱藏幾近於無。原來的顧二妞夾在大姐和妹妹之間，最不起眼，最不受重視，為人膽小、卑怯，只知道做事情，連大聲說話都不敢。我呢？我性子開朗，也話癆，不說話能把我憋死。】

【原主生的那場病，是大冬天的為了幫顧李氏分擔家務，去河裡洗衣服凍病的。她因為沒有錢治病，所以直接就發高燒沒了。我呢，就算是在孤兒院長大，競爭壓力是有，比起別的同齡人經歷也會多一些。】

【但跟這些古代人比起來還是沒法比。我連顧靈兒的城府都不如。想想其實也挺正常的。他們是生活在多子家庭的，現在這樣的時代跟現代的多子家庭沒有辦法比。一群小孩就爭奪家裡那些有限的資源。所以哪個能是真正的傻呢？】

【顧二牛跟顧李氏一直被顧家壓榨，是因為他們底氣不足，沒有兒子，也沒有半點可以來錢的營生。但凡這兩樣他們佔了一點，也不會任由顧家大房跟三房欺負。】

【我來了，做了吃食去賣，手裡有錢以後，顧二牛不就開始反抗了嗎？當時的我以為是我對他們常年累月的勸說管用了。現在想來，哪裡是我的勸說管用，是顧二牛早就想這麼幹了吧？哪裡有什麼真正的老黃牛？】

【他聽話是一沒錢二沒本事三沒兒子。就想著多吃虧多做活，這樣他的侄子們就可以記著點他的好。等他老了能給他口飯吃，給他送送終而已。】

【他也是記仇的，所以在上一世去了京城以後，他再也沒有回過五柳村，就是他爹病重，臨終前想看他一眼，他都沒有回來。沭陽郡就在京城邊上。快馬加鞭不用到一天，也就到了。】

【我上輩子太傻，想不明白。我以為我穿越而來，帶著指尖靈泉，所以我是當之無愧的主角，所有的事情都能如我所想，如我所願。】

【趙雋清就更不用說了，在皇宮那個名利場，他從小就耳燻目染會那些爭鬥。我會什麼啊？我從小到大見過最大的官就是街道辦主任。還沒說過幾句話。】

【所以我上輩子死得不冤枉，全部都是我太蠢。】顧暖陽從來沒有這麼深刻地剖析過自己。

在發現這個世界人心的醜陋之前，她對自己一向是自信心爆棚的。

普通卻自信，說的就是她了。

日頭漸漸偏西，趕了一天路的顧暖陽沒有去看林夕的回覆，把木牌裝起來。再繞路下山，這一回，她總算看見了前方的城鎮。城門口的最前面有一個茶鋪，顧暖陽去要了一竹筒水躲在人群邊緣喝。

她該慶幸自己對錢沒有什麼安全感，就算到了這個時代，也總是把銀子時時刻刻放在身上。為了方便，她還分著好多地方放了銅板。要不然今天渴成這樣，怕是連水都喝不上。

有一群行商之人在城門外歇腳，他們把牛、馬拴在茶鋪邊上的木樁邊。

還沒進茶鋪，掌櫃的就迎了出來：“馮掌櫃來了？今天怎麼比往常晚了那麼些時辰？”

叫馮掌櫃的勁瘦中年男人一屁股坐在茶鋪的桌子邊，把馬鞭放在桌子上，隨口道：“別提了。沐陽縣那邊官兵查得嚴著呢。不光要查身份文牒，還要查我們的貨。你也看了，我這一車帶了不少東西，這一樣樣地查下來，時間可不就過了嗎？”

茶鋪掌櫃麻利地沏了壺好茶提來：“喲，這樣的情景可好多年沒有了，那邊是出了什麼事？”

馮掌櫃往四周看了一眼，道：“據說是沐陽五柳村的一富戶被燒了，一家子一個人也沒有逃出來。發生了這種案子，可不得好好查？”

“喲，那真是一場大案子了，這麼多年了還真是沒有見到過了。真一個人都沒出來啊？那麼慘？”

“你瞧瞧你，還不信我了？我能騙你？我估計這幾天行商的人都得把這件事情傳遍了。真沒出來。我還聽說啊，五柳村那個富戶家，有三個如花似玉的小娘子，都葬身火海咯。”

顧暖陽不露聲色地喝完竹筒裡的水，她現在不打算去看大漠風景了。這個馮掌櫃跟這個茶鋪的掌櫃，都是趙家的人。

上輩子她出門永遠沒有用過路引度牒這種東西，重生回來腦子空空也根本想不起。現在往城裡去，肯定會被扣押。

古代的牢房跟現代的班房可不一樣，甭管有沒有罪，去裡面就出不來。她把竹杯裡的水一飲而盡，站起來朝著另外一條路的方向就走。她走出去沒有多久，便有人從行商的隊伍裡出來，裝成路人的樣子跟在顧暖陽身後。

顧暖陽吃了易容丹，易容成了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郎，矮、黑、乾瘦、面容平凡是他的身材特徵。她的背上還揹著從破廟裡偷來的爛包袱。

在上一輩子，趙雋清給她看過奉國輿圖。從這個城鎮往右邊的岔路一直走，就會進山，而山裡，有一個村子。

這個山與世隔絕，除了年輕的人沒有誰會出門做工。上輩子，顧暖陽穿越沒多久，在山裡救過一個男人，他被猛獸撕咬只剩下一口氣在，顧暖的指尖靈泉也沒能救回他。

他知道自己要死了，就託顧暖陽給他家送個口信。顧暖陽記下了他的家庭住址。

因為他家只有一個瞎了眼的老母親在，因此，他沒有說自己死的事情，就說了要到外面去做工，過兩年就回去了。

顧暖陽信守承諾，找人幫他傳了口信。昨晚在吃易容丹的時候，她不知道怎麼的腦海裡就浮現出了那張臉。易容丹根據她的第一想法來改變的。

沒想到陰差陽錯，她居然真的成了“他”。顧暖陽覺得這個世界真的是搞笑極了。上輩子她真心相對的，騙她一輩子。她發的那一點善心，會成為她這一世安身立命的根本。

顧暖陽像是對身後的人毫無察覺一般，走得飛快，一點也沒敢耽擱。終於在天黑之前，進了山村。

山村總共有五六家人家，她走到村子最裡面的那家，敲開茅草屋的門。

“娘，我回來了。”顧暖陽無比慶幸，沭陽那邊離這邊近，連鄉間的話都是一樣的。

屋裡傳出踢翻凳子的聲音，接著，茅草屋的門被開啟了，一個緊閉雙眼的老太太來開啟門。

“是貓兒回來了？”老太太伸手摸在顧暖陽的身上，隨後拳頭捶打在她的身上：“你這不孝子，你還知道回來？你知不知道你娘在家裡等你等了那麼久？”

老太太一邊說一邊捶一邊哭，顧暖陽羨慕貓兒有這樣的娘。但她這輩子，永遠不會再對人掏心掏肺了。

像指尖靈泉這種東西，就算有，她也會自己喝掉，不會再給別人了。她不會再給別人傷害她的機會。

“娘，我錯了。我這不是回來了嗎？”易容丹是連著嗓音一起改變的。

因為太久沒說話，她發出的聲音乾澀、沙啞。

老太太把顧暖陽拉進去，摸索著給她做飯，還問她這幾年在外面怎麼樣。顧暖陽挑著能回答的回答了，不能回答的就不吱聲。

老太太氣得罵了她好幾句，說她出去幾年也沒有什麼長進。

顧暖陽繼續不說話。夜色漸深，來監視顧暖陽的人總算走了。顧暖陽躺在茅草屋的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她只知道，她用了周茂的身份，以後她就是周茂了。她會為周老太太養老送終。但她不會輕易改變別人的人生軌跡了。

短時間內，她再也不會出山了。

最後困極了，顧暖陽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