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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一個病人

鍾思慧住在一棟陳舊的老式公房的底樓,司徒雲康和強薇到的時候,她正從屋子裡搬出一張大藤椅,藤椅上放著一床薄薄的花被子,看上去好像正準備曬被子。一看見強薇,她立刻露出了微笑。

“嗨,來啦。”鍾思慧熟絡地跟強薇打招呼。

“你媽媽怎麼樣?”

“她現在好點了,正在休息。”鍾思慧說完,瞥了一眼司徒雲康,問道:“這就是你說的司徒律師?”

“嗯,就是他,你不來,我們只好過來了。”強薇回頭給司徒雲康作介紹,“司徒律師,這就是我的好朋友鍾思慧。”

“你好,思慧。”司徒雲康友善地朝鐘思慧點了點頭。

“哦哦,沒想到司徒律師好年輕啊,哈哈。”鍾思慧雙手插在口袋裡,頑皮地歪頭看著他,笑著說,“請進吧,我們家很亂,律師大人可別見笑啊。”

“你媽媽不是在睡覺嗎?我們這麼闖進去會不會影響她休息?”強薇朝思慧的身後望了一眼,悄聲問道。

“她在休息,可沒睡覺,她渾身難受睡不著。沒關係,我們進去吧,她看不見我會擔心的。”鍾思慧說到最後那句時,原本爽朗的聲音驟然變得低沉了。

她跟母親的感情很好,司徒雲康想。

鍾思慧的母親鍾秦是個面容憔悴,雙頰乾癟的中年女人,她穿著件長袖睡衣斜靠在床上,雙目微閉,聽見有聲音,才勉強睜開眼睛。司徒雲康跨進屋的時候,她的神情沒有一絲改變,也沒有開口寒喧,只是稍稍移動身體,直起了腰。

“媽,這位是司徒律師,他要問我點事。”思慧用活潑的語調說話。

鍾秦看看司徒雲康,又看看強薇,眼睛裡掠過一絲不安。

“要問你什麼事啊?”她問道,聲音雖輕,但司徒雲康卻聽得很清楚。

“還不就是為了李老頭的案子?唉,您別管了,自己休息吧,要不,我們出去聊?”

鍾秦瞥了一眼司徒雲康。

“家裡又不是沒地方,就在這裡聊吧。”她說完又看看強薇,語氣平淡地說道:“你媽昨天來過了。”

強薇馬上緊張起來。

“她來幹什麼,阿姨?”

“思慧,給客人倒茶啊。”鍾秦下意識地整了整衣服,轉頭對強薇說,“就是為了那些錢的事,她罵了我一個鐘頭,我也沒力氣跟她吵,坐吧,小薇,你也坐,律師先生,地方小,我沒工夫理,亂七八糟的。”

“房間裡的確很亂,但這多半是因為東西太多,無處存放的緣故。鍾思慧搬開一張椅子上的毯子和衣服,把空出來的椅子拉到司徒雲康身邊,說道:”請坐,律師先生,喂,你也坐吧。”思慧向強薇指指床邊的一個圓形舊沙發。

“真對不起,阿姨,我不知道她會來找你鬧。”強薇滿懷歉疚地站在床邊對鍾秦說。

“吵完了又笑,你媽就這脾氣。我也懶得跟她計較。最後,同意給她30萬。”

“啊!”強薇低呼一聲,回頭看好朋友。

“本來不想給,但我媽最後說服我了。”鍾思慧說完又不甘心地叫起來:“媽,其實根本不應該給她,她這人太差勁了!明知道你在生病還跑來鬧事,要是我在啊……哼!”

“那錢畢竟不是我們自己掙的,拿著心裡也不安,再說,她老是隔三差五來找我們的麻煩,我也吃不消。怎麼說,她也是我的朋友,她沒拿到一分錢遺產,我覺得她也挺可憐的。”鍾秦輕輕嘆了口氣。

“朋友!算了吧!您忘了她是怎麼說您的!”鍾思慧憤憤不平地把一杯熱茶放在司徒雲康面前的舊茶几上。

“真對不起,阿姨,她真的太過份了。我不知道她會來。”強薇再次道歉。

鍾秦溫和地笑笑,沒說話。

鍾思慧終於忙乎完了,拉了張小板凳坐到司徒雲康的面前。

“司徒律師,您想問我什麼呀?”她問道。

“沒什麼,就是瞎聊聊,強薇想讓我幫忙看看,有沒有辦法幫幫陳奇。阿奇你也應該認識的吧?”司徒雲康問。

“我認識他。”思慧道。

“他現在是第一嫌疑人。”

“是嫌疑人,但不見得就是兇手。”鍾思慧馬上說。

司徒料到她會這麼說,不過沒想到她答得這麼堅決。

“警方抓他,總有理由吧。再說,他自己都承認了,而且他說的一切都跟現場的情況相吻合。”司徒雲康一邊說,一邊觀察著鍾思慧的表情。

鍾思慧表情輕鬆,但很理智,跟強薇談起案件時那感情用事的表現完全不同。

“司徒律師,您之所以會這麼說,是因為您不認識他。陳奇是個思考能力強,行動能力弱的人。他不是實驗派,他是理論派的。以他的實際行動能力,他沒辦法完成這麼殘忍又複雜的謀殺。我已經知道筷子的事了,有可能是他把筷子插進去的,但他的力度肯定不足以殺死一個人。”

司徒雲康以為鍾思慧會像強薇一樣提起陳奇那惹人憐愛的平衡能力,想不到她卻對陳奇來了個人格大總結,要得出這樣的結論,必然得經過多次的揣摩,陳奇的一舉一動一定在這女孩的心裡上演過無數遍吧。司徒想到這裡不禁多看了一眼這個面貌平凡的女孩。

“關於筷子的細節,是陳奇自己承認的。”司徒雲康提醒道。

鍾思慧笑了笑,問道:“那為什麼還沒有正式逮捕他?”

“……”

“既然他說得那麼準確,那麼讓警方信服,為什麼那個胖警察還要找我們問東問西?為什麼要帶陳奇到強薇家裡去,一會兒開門,一會兒開燈?在那之前我們可都已經接受過警方的盤問了,那為什麼有人自首後,還要問?而且問的都是新問題?為什麼?”鍾思慧的眼睛裡閃著慧黠的光芒。

“好,那你說是為什麼?”他笑著問。

“警方一定覺得他說的話裡有疑點,他雖然說了很多,也的確有很多地方跟警方掌握的資料相符,但是肯定還有破綻。而這些,他自己可能還沒意識到。我以前做過很多次‘測測你的眼力’的遊戲。一幅畫看上去就是個女人頭型,實際上裡面卻藏了好幾個小人,但是粗心的人可能只能看到一個女人的輪廓。陳奇可能也被自己的眼睛騙了。”鍾思慧目光炯炯地注視著司徒雲康。

“思慧,人家是律師,你不要亂說話。”鍾秦在旁邊插嘴了。接著又跟司徒雲康道歉,“對不起啊,律師先生,我家女兒從小在家裡是個拿主意的人,這麼說話都說慣了。”

“啊,沒關係,我覺得思慧說的話有一定的道理。”司徒雲康客氣地說。

鍾思慧笑起來。

“我也是隨便分析一下,這幾天腦子裡一直在想這件事。您有什麼問題就問吧,我知道的一定說。我願意幫忙。”鍾思慧快人快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