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倉看了看這眾多的侄子侄女，道：“二嫂，我們不等了，給娘留點吧，侄子們都餓了。”

“我們不餓！”

“是，我們要等著奶奶醒了一起吃，以往哪次吃飯都是在一起的……”

周米剩下的話沒有說出來，但大家都知道，一家子這樣一起吃飯的日子怕是沒幾日了，等老太太去了，也就跟那些逝去的祖宗一樣，只能逢年過節的時候擺貢品祭祀，在飯桌上擺上一碗沒人吃的飯。

周家人沉默的守著老太太，許氏靜悄悄的抱著衣裳也不說話，他們營地裡一片寂靜。

“誒，老周家這次是造了孽了，兩個最小的孫子孫女都沒了，如今眼瞅著老太太也要沒了，周大朗媳婦又成了這個樣子，這以後啊，怕是日子艱難，一個家都是小的，光靠週三郎一個人怎麼養的活，他也到年紀了，該娶媳婦了吧，怕是不好說媳婦。”

“嘖，你瞎操心呢，怎麼就日子艱難了？你忘了？他們家除了週三郎，還有周果呢，那丫頭是個本事大的，那麼小的年紀就敢拿著大刀砍人，力氣又大，她一個人能抵三四個壯勞力。”

“還有李氏，那也是裡外一把手，還有還有，人周杏跟周谷那也大了，裡裡外外都能跟著幹，也是兩個勞力了，我看啊，他們的日子指不定會越過越紅火。”王富貴斜眼瞅了那人一眼，老周家他可看的明白，一個周大倉就夠了，還有一個周果，個個都不是閒人，怎麼就過不下去了。

旁邊人聽著他這麼一通分析，也覺著有道理。

只是看著這一家難免有些心酸，好像一直都在死人，先是周大朗兩個，然後是老爺子，兩個小的，老太太，原本是多熱鬧的一家子啊，現在是剩下八口人了……哦，還有那兩個撿來的孩子。

有人見著這兩孩子，左瞅右瞅就嘀咕開了，“你說老周家這次遭了那麼大的難，是不是跟撿來的那兩孩子有關啊，你看，這兩孩子撿回來，剛好周家兩個小的都沒了，邪不邪門？別是剋星吧，把周家兩孩子都剋死了。”

“……你這麼一說還真是，這兩孩子要是沒遇上我們指定就沒了，碰上我們，周家那丫頭將他們從閻王爺手裡搶回來，那閻王爺生氣啊，白白丟了兩條魂，這不就從周家兩個小的身上討回來了。”

說的有鼻子有眼的，這樣的故事大家都樂意聽，沒多會就傳的大家都知道了，看著兩個小的嫌棄又害怕，連帶看著周果都有些不對了，要是這樣算起來，周家那兩小的也算是她害的了。

周果等人可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只一心撲在老太太身上。

眼見著營地裡各家的晚飯都吃過了，暮色四合，漫天的繁星一閃一閃的，老太太終於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周果等人都不敢說話，伸著脖子眼淚汪汪的去瞅。

老太太一個個看過去，最後停在周大倉身上，她張了張口低聲道：“三郎啊，我剛剛做夢夢著你大哥跟二哥了，他們兩個渾身是血，一個勁的喊，“娘啊，娘啊，我疼啊，我想回家！””

說著說著老太太就激動起來，“那一聲聲跟挖我心窩子似的，我對不住他們啊，人丟了連找都沒去找，就這麼撇下他們逃出來了，他們這會連家都找不著了，家都找不著了，跟孤魂野鬼似的。”

說著拉著周大倉的手，道：“你一定要答應我，答應娘，等以後有機會了，一定要把你兩個哥哥找回來，一定要把他們找回來，讓他們回家，不然我死也不能閉眼啊。”

周大倉早已泣不成聲，握著她的手傷心欲絕，“娘……你放心……放心，我答應你，我一定把大哥二哥帶回來，我答應你就是了，你別走，別丟下我……”

周果眼淚撲簌簌往下落，哭出聲來。

周家人都跟著哭。

村裡其他人家聽到動靜都圍上來，紅著眼眶坐在周邊，要送老太太最後一程。

“你哭什麼，別哭，我的三郎從小就調皮搗蛋，小時候沒少被你爹被你兩個哥哥揍，每次都被揍的哭爹喊娘，但從來就沒有眼淚，從小到大就沒哭過幾次，別哭了，我還沒死呢，就是想吃東西了。”

周大倉哭的話都說不出來了，他已經沒了爹，娘也要沒了。

李氏哭著問：“娘，您想吃什麼？鍋裡燉著野兔跟山雞，都是三郎剛抓回來的，我給您盛一碗。”

老太太點頭，對著周大倉道：“來，扶我起來。”

周大倉顫抖著手將她扶了起來，靠在自己身上，哭的眼淚一把鼻涕一把，已經說不出話了。

村裡人見狀都跟著抹淚。

李氏端著一碗雞湯肉，周杏手裡端著一碗飯，周果手裡端著一碗野兔肉。

老太太一口一口的將這些東西都吃光了。

完了摸著肚子流露出滿足的笑，這是她逃難以來吃的最飽的一頓飯，肚裡有食可真舒服啊，暖暖的，靠在周大倉身上陷入了回憶，“那年你還小，你兩個哥哥跟你爹進山打柴火撿菌的時候，恰好碰到一窩蜜，都給割了回來，割回來我嚐了一點，真是甜到心坎裡去了，又香又甜，我到現在還記得那個味道。”

精神頭忽然就好了很多，但大家心裡更是往下沉，這是迴光返照啊。

周果忙哭著道：“奶奶，你等著，我去找，你等著我啊。”

說完轉身就跑，先在周圍其他難民堆裡問了一圈，“各位叔叔伯伯嬸子，家裡老人快不行了，臨終的時候就想吃口蜜，煩請你們家誰有的，能不能讓出來一些，我用錢買，用糧食換，都成。”

將一塊約摸一兩多的碎銀子拿在手上，大家看著眼饞，但家裡著實沒有。

問了一圈誰都沒有，周果收起了銀子，向山裡看去。

老太太臨終的時候就想吃口蜜，她無論如何都要去找回來。

翻身就上了馬，老爺子見狀連忙跟著，老太太一向為人好，對他這個先生更是客氣，有什麼好吃的都給他留著，照顧的很。

如今眼見著不行了，他也得去做點什麼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