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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正當碧坐在克萊爾莊園的教堂裡凝視著阿什比家的墓碑時,博萊特·法拉正站在皮姆利科的後屋裡,身上穿著一套嶄新的衣服,心裡有些受寵若驚。

他怎麼就捲進來啦?他一直都在打著些什麼主意呢?他,博萊特·法拉究竟憑什麼認為自己能一路過關斬將到了如此地步?他一開始怎麼就同意讓自己一步一步深陷其中了呢?

是這套衣服讓他猛地一驚,意識到了這些問題。也是這套衣服讓他的罪惡板上釘釘、昭然若揭。都因為這套衣服太完美了!正是他所一直夢想著要擁有的樣子;既不招搖,也不打眼,做工無可挑剔,以至於第一眼見它,你會不由得讚歎英式剪裁在簡約之中卻蘊含著非凡功力。可此時的他雖身在明鏡前,心裡卻只有擔驚受怕,全無一絲欣賞之意。

他不能做這種事,真的,萬不該一錯再錯了。

他得在事情敗露之前抽身離開,免得為時晚矣。

他要把這套要命的衣服還給裁縫,然後給那個待他不薄的女士寫封信,最後淡出人們的視線,消失得無影無蹤。

“什麼!”那聲音說道,“就這麼讓你這一生中最值得冒的險付諸東流?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好機會啊?”

“機會個屁。擺明是訛人錢財!”

要是他現在一走了之,他們壓根就不會費盡心思去找他。相反,他們只會感覺如釋重負,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他本可以這麼揮一揮衣袖,一絲一毫的波瀾也不會有。

“然後連一大筆財富也不要啦?”那聲音又問道。

“是的,不要了;再說啦,誰稀罕呢?”

他們會保留他的信,以此確保他未來不會再找麻煩,然後才會放他一馬。他會給那個女人寫一封信,因為她善良的天性讓她在還沒弄清楚事情真相之前就親吻了他,接著會向她懺悔,給她道歉,就這樣讓往事隨風飄去。

“還要放棄原本能擁有一群馬兒的機會?”

“誰稀罕?這世上的馬兒還有缺?”

“或許你能自己擁有一些呢?”

“將來有一天會有的,會有的。”

“恐怕到那天母豬都能上樹了。”

“給我閉嘴!”

他還要寫封信給洛丁,告訴他自己不幹了,不再摻和到他罪惡的勾當裡了。

“就這樣半途而廢啦?你腦袋裡儲存了那麼多的資訊,受過那麼多的訓練,就這麼白費啦?”

“我一開始就不該攪這趟渾水的。”

“可你已經開始了。一不做二不休。你都準備好為那一筆財富接受考驗了。你不能就這樣把大好的機會浪費掉,真的!”

洛丁也會感嘆,快要到手的半數財富就這樣成了一場空。

他怎麼也想不通自己為何自甘成為吊線玩偶,何況操縱他的還是個像洛丁這樣的騙子!

“一個倒還詼諧、十分狡猾的騙子。一等一的大騙子。十足的寡廉鮮恥,相信我。”

明天上午他就找一家旅行社,訂張船票離開這個國家——只要能離開這個國家,去哪兒都無所謂。

“我還以為你想要留在英國呢!”

他想在自己和誘惑之間留下一個大洋作為屏障。

“你剛還在說‘誘惑’是嗎?別跟我說你現在還在猶豫躊躇!”

他剩下的錢雖然不夠去美國,但也足以遠走高飛。旅行社會給他幾個地方任選。世界那麼大,有趣的地方總還是有的。星期二上午他就將離開英國,這次一走就再也不回來了。

“看都不看拉特切茲一眼?”

他有一天總會找到——“你剛說什麼?”

“我說:連拉特切茲都不看一眼啦?”

他試著找出個答案。

“沒話兒說了吧?”

一定能找著個答案的。

“花不完的錢、閱不盡的馬,還有興趣盎然的生活、激動人心的冒險!當然啦,你大可在世界上的其他角落找到這些。但是,過了拉特切茲這個村,可就沒有這個店了。一旦錯失機會,就再也不能回頭啦。”

“可這拉特切茲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你這是什麼話?你啊,長著一個阿什比家的臉,套著個阿什比家的骨架;莫說是你的嗜好了,就連膚色和血液都跟阿什比家如出一轍!”

“可我根本就拿不出證據——”

“要我說,你就流淌著阿什比家人的血液。我就不懂了,你這可憐的小孤兒,分明拉特切茲就是你的命中歸宿,而你竟然還假惺惺地裝作毫不在乎!”

“我並沒有說我不在乎。我當然在乎!”

“可你明天就要離開這個國家,把拉特切茲拋諸腦後?再也不回來啦?這可就等於永遠放棄了,我的乖乖。你必須做出抉擇。要麼繼續為了發大財而冒險,星期二早晨去看一看拉特切茲;要麼做個逃兵,再也別想見到拉特切茲了。”

“可我不是騙子!我幹不成犯罪的勾當!”

“幹不成?過去幾周你模仿得倒還不賴嘛!你自己也都樂在其中。還記得第一次去老桑達爾先生那兒時,你是多麼享受那種走鋼絲的感覺啊?其他的事情難道你就不享受了嗎?哪怕是跟那個叫什麼凱文·麥克德默特面對面,接受他的盤問時,你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哩!你就是喜歡這種感覺。不過現在是有些怯場罷了。或者說是緊張。你就是想要看看這個拉特切茲,這個念頭勝過了其他所有想法。你就是想像個阿什比人一樣住在拉特切茲!你就是想要那成群馬兒!你就是想要冒這個險!你就是想要在英國生活!想想吧,只要星期二去拉特切茲一趟,這些就都是你的了!”

“可——”

“你穿過大半個地球才遇到洛丁,這難道僅僅只是偶然嗎?當然不是!這都是命中註定。你的宿命就定格在了拉特切茲。這是你的命。你一生下來就安排好了的。你的命啊!就在拉特切茲!你就是個阿什比!越過大半個地球來到個你從來沒有聽說過的地方。命!你是逃不脫的……”

博萊特緩緩地褪下新衣,依著在孤兒院養成的規矩,整齊地把它掛在了精緻的新衣架上。接著,他坐在床邊,雙手捂臉,陷入苦思。

他就這麼一坐坐到了天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