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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碧坐在一間昏暗的咖啡館裡,面前放了一杯咖啡,杯身沾著些灑出來的咖啡,她嘴裡念著馬路對面標誌上的文字,在過去的四十八小時裡,她已經唸了不下百遍了。只見標誌上寫著:此處醫院,機動車輛,請勿鳴笛。現在才早上七點鐘,但這家咖啡館六點就開門了,每次她坐在那,店裡都至少有一位顧客在用餐。她根本不在意他們,只是呆坐在那兒盯著對面醫院的牆,面前擺著一杯咖啡。她已經成為這間咖啡館的老顧客了。“你最好出去吃點東西。”他們會善意地勸她,但她卻會穿過馬路,在路邊坐一會兒,面前還會擺著杯咖啡,然後再回到這家咖啡店裡。

她的生活已經被侷限成鐘擺似的節奏了,往返於醫院和咖啡館之間。她發現過去的事很難再回想起來,未來更無法想象。她的時間被定格在了現在,她的世界從此殘缺不全,充斥著枯燥與痛苦。昨天晚上他們在護士間裡給她支了張小床,前天晚上她是在醫院裡的候診室度過的。他們只對她說個三言兩語,似乎對她極其瞭解,就像是寫在牆上的標語一樣,熟悉得讓她生厭:“沒,沒有什麼變化”,或者,“你最好先出去吃點兒東西”。

一個懶散的姑娘會來到她跟前,將一杯咖啡推送到她面前,然後收走喝過的咖啡杯。“那杯涼了,”那懶姑娘會說,“你連碰都沒碰過它呢。”新送來的咖啡也會濺得到處都是。她對這個懶散的姑娘心存感激,卻對她的同情感到氣憤。看樣子,那姑娘很享受碧在這咖啡館裡上演的戲碼,心裡猜測著可能的結果。

機動車輛,請勿鳴……她必須停止念那些玩意兒,必須得看些別的東西。或許應該看看塑膠檯布的那些藍格子圖案。一,二,三,四,五,六……哦,不,不能數數。

門開了,斯彭斯醫生走了進來,他紅色的頭髮亂糟糟的,下巴上的鬍子也沒有剃。他跟那個姑娘說了句“咖啡”,然後就滑到了她旁邊的座位上。

“還好嗎?”她問。

“還活著。”

“有意識嗎?”

“沒有。但情況好些了。我的意思是,他有恢復意識的機會,但他的生活能力……”

“我明白。”

“我們查出了顱骨骨折,但沒辦法斷定是否還有其他損傷。”

“不。”

“你不該像這樣就靠喝咖啡維持生命。你一直就只喝這個,不是嗎?”

“她壓根就沒喝。”那個懶散的姑娘說著,把一滿杯咖啡放在他跟前,“僅僅只是坐在那,看著咖啡發呆而已。”

對於那女孩的“關心”,她心裡不覺升起一陣煩躁的憤怒。

“還是讓我帶你到城裡吃頓飯吧。”

“不,不,謝謝!”

“安傑爾餐廳離這就一英里的路,你可以在那休息一下,然後……”

“不,不,我不能去那麼遠的地方。我還是喝我的咖啡吧,這咖啡既好喝又暖和。”

斯彭斯灌了一大口咖啡,埋了單。他猶豫了一會兒,彷彿不願離開她似的。“我現在要回克萊爾去。如果沒有可靠的人照顧他,我是不會離開的,這你是知道的,對不對?他們照顧起來比我更妥帖。”

“你給我們所有人帶來了奇蹟,”她說,“我們沒齒難忘。”

她開始喝咖啡了,而且不停地在喝,當門再次開啟時,她的頭連抬都沒抬一下。醫院已經不會再來訊息了,對她來說醫院那邊有沒有訊息已經不重要了。當喬治·佩克在她身邊坐下來時,她才猛然一驚。

“斯彭斯告訴我應該來這找你。”

“喬治!”她說,“大早上的你在韋斯托弗幹什麼呢?”

“我是來安慰你的,西蒙死了。”

“安慰?”

“是的。”

他從一個信封裡拿出了一些東西,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雖經風雨侵蝕,但還能辨認。這是一根細長的黑色自來水筆,上面有一條黃色的螺旋紋作為裝飾。

她看了很久,但一直沒有去碰它,然後抬頭看著牧師。

“那麼他們已經找到……他了?”

“是的,他們找到了。你是想在這兒談,還是想回醫院再談?”

“這有什麼區別嗎?都是去了一個,另一個就得空著的地方。”

“還要咖啡嗎?”那個懶散的姑娘在喬治的肩膀後面出現,問道。

“不,不,謝謝。”

“好嘞!”

“什麼……那有什麼?我的意思是,還剩下些什麼?他們找到了什麼?”

“只是一些遺骨,親愛的。一個骨架。在三英尺厚的腐葉下發現的。還有一些衣服的碎片。”

“那他的筆呢?”

“沒在一起。”他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你是說,它是……它是事後被扔下來的?”

“不一定,但是……很有可能。”

“我明白了。”

“我不知道你是否得到了些安慰,我想……但警察局的法醫認為他沒有了生命跡象……或者更準確地說應該是沒有意識了……當他……”

“當他被丟下去的時候。”她替他把話說完了。

“是的。我明白,是根據顱骨受傷的程度,讓他得出了那個結論。”

“是的,是的,我是好受些了,這是當然的了。他或許什麼都不知道,便在一個美妙的夏天的下午終結了生命。”

“衣服裡還有一些個小物件。這些東西很可能是放在褲子口袋的,但都由警察局保管著。斯莫利特上校給了我這個。”他拿起那隻筆裝進了信封,“然後讓我拿給你看,也許你能辨認出來。醫院這邊有什麼訊息嗎?我看到斯彭斯時,他正開車往外走。”

“沒有,什麼訊息也沒有。他還沒意識。”

“我感到非常自責,你知道嗎,”牧師說,“如果我當時能夠體諒他,傾聽他的話,他就不會神神秘秘地來冒險,半夜三更地瘋狂搜尋什麼證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