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大理寺斷案日常 第80節

此時已是深秋,天氣漸冷,山中更甚。頭顱和右手被埋在山中五日,剛有些腐敗跡象。

從面容上看,死者是名年輕女子,二十出頭的年紀,五官清秀容貌姣好。脖頸的斷面上方右側有一道不長但看上去很深的傷口,應當就是這女子的致命傷。

“姚兄,這一大早的,你早飯也不吃就跑來看這死人頭,這死人頭有那麼好看嗎?”姚徵蘭正仔細端詳死者頭顱時,李逾來了。

“你還別說,這女子確實長得挺好看的。”

“哦?是嗎?我看看。”李逾探過頭去,神情微微一僵,下意識地摸出帕子掩住口鼻,沒吭聲。

姚徵蘭檢視過頭顱,又去看死者右手。這隻右手是連手腕一同砍下的,手腕內側有一枚刺青,看上去像是一條團成一團的蛟龍,卻只有三隻爪子。

“蕭捕頭,你看這枚刺青,三隻爪子的蛟龍,有什麼特殊含義嗎?”姚徵蘭問一旁的蕭曠。

蕭曠搖頭,道:“以前從未見過這種紋身,也不知道它有什麼含義。”

“把人頭和右手收好,待會兒帶去清河縣衙,讓仵作看看,是否能和那具屍身拼起來。”姚徵蘭吩咐完差役,站起身來,卻見一旁的李逾用帕子掩著口鼻,目光定定地看著正被差役重新放入盒中的頭顱。

“郡王認識此人?”姚徵蘭問他。

李逾猛然回神,道:“我怎會認識她?不認識。哎呀臭死了,快走快走。”他一手扯著姚徵蘭的袖子,與她一同出了柴房。

一起用過早飯之後,許是兩天兩夜沒睡真的累了,李逾難得的沒有糾纏姚徵蘭,自己補覺去了。

姚徵蘭帶著人頭和右手來到清河縣衙,經仵作仔細對比觀察,可以認定,人頭和右手正是那具殘屍缺損的。

有了仵作的認定,姚徵蘭再次提審明/慧。

“明/慧,屍體缺失的人頭和右手都已找到。事到如今,你還堅稱,是你殺了不苦師太麼?”

聽說屍體的頭顱和右手被找到,明/慧急了,盯著姚徵蘭問:“你對她們做了什麼?你對她們動刑了?”

“只是卸了兩個人的胳膊,又給她們接好了,會疼兩天,不會有大礙。”姚徵蘭道。

“我不信!我不信!”

“羅慧娘,我勸你現在最好是老實交代,如若不然,我就發不苦的海捕文書。”姚徵蘭平靜道,“我知道你不怕死,那讓全天下都知道不苦沒死,你怕不怕呢?”

第98章 ·

羅慧娘痛苦地埋著頭, 雙手十指不停地交錯扭結。

姚徵蘭也不逼她,端著茶杯靜靜地等著。

過了一會兒,羅慧娘抬起頭來, 焦慮而絕望地看著姚徵蘭道:“你為何從一開始就那般篤定, 不苦師太沒有死?”

“因為你們為了營造她已死的假象,做得太多了。”姚徵蘭放下茶杯, 與羅慧娘對視。

“你們處理屍體的方式, 你主動投案這些我們之前已經說過,現在就不說了,就說一件事吧。昨日我走訪望月庵, 去過不苦師太的房間。當時南牆上一人一臂高的地方有一處小小的新粉刷過的痕跡。我問寺中女尼,原先那面牆上是否有掛過畫, 那老尼說沒有畫, 且特意解釋, 因為那面牆上有窗,不苦師太怕畫受潮, 所以其它兩面牆上有畫,獨獨南牆上沒有掛畫。

“南牆正對著床,如果我有心愛之畫,我一定會掛在正對床的那面牆上,這樣的話,每日起床入睡都可以看到它。至於受潮,更是無稽之談。不苦師太的禪房窗外就是一棵亭亭如蓋的女貞樹, 女貞樹常青, 一年四季不管是颳風還是下雨, 有樹冠遮擋,雨也絕淋不進窗來。

“再者, 如果那面牆上真的沒有掛過畫,那麼在那個高度,那個位置,指面大小的地方,有什麼必要粉刷呢?能夠成立的推論只有一個,那面牆上確實曾經掛過一幅畫,畫被拿走後,為了掩人耳目,有人將掛畫的釘子拔出,將釘子留下的小洞填上,重新粉刷牆面消除痕跡。

“那麼問題又來了,那個人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了騙過庵裡的女尼?不可能,只要去過不苦師太房間的人都會知道那裡曾經掛過一幅畫,畫不見了,就算你把牆上抹得再平,也無法抹去人腦海中的記憶。所以說,那個人的目的不是為了騙過庵中的人,而是為了騙過外面的人。

“在不苦師太已經遇害的情況下,有什麼必要因為一幅畫而大費周章呢?即便是偷了賣了被人發現了,交代畫的下落也就是了。如此行事,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畫的下落,她們不能交代,比如說,畫是被不苦師太自己拿走的。”

羅慧娘苦笑一聲,看著姚徵蘭道:“都說好人有好報,現在又算什麼?如此微不足道的細節,竟也能讓你窺知真相。如果我說,我沒有殺不苦師太,但那個人,確實是我殺的,你信麼?”

“不信。”姚徵蘭不假思索。

羅慧娘呆住。

“屍體頸部的傷痕在右側,短,且呈水平狀態。如果是慣用右手的人面對面用刀去劃死者的右側脖頸,由於角度問題,傷口必然會呈左下右上的傾斜狀態。如果慣用右手的人從背後劃死者的右側脖頸,那傷口大多會呈左上右下的傾斜狀態。且因為是在背後,不能保證自己下手的準確度,傷口通常會比較長。

“要形成這樣短且平的傷口,只能是慣用左手的人面對面突然出手,一刀將死者斃命。上次遞給你斧子時,你用右手接過斧子。方才你掙扎彷徨時,雙手不自覺地相互扭絞,左手上留下的紅印明顯比右手上要多,證明你的右手比左手有力量,你是慣用右手的。所以,殺害這名死者的人,不是你。”姚徵蘭婉言相勸,“不要再試圖往自己身上攬責了,你這樣純粹是在浪費你我的時間。”

“大人,殺人償命,我自願為死者抵命不行嗎?您就不要再追查到底是誰殺了這名女子了好不好?只要您同意不再追查,我會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您。”羅慧娘知道騙不過姚徵蘭,又開始苦苦哀求。

“羅慧娘,不管你有什麼苦衷,我希望你能明白一點——這裡不是市集,我也不是商人,這裡不存在交易。雖然我認識羅秀才,對你的遭遇深表同情,但這並不代表,在好言相勸不成功後,我就不會對你用刑。而且我相信,整個庵中應該不止你一人瞭解此案的真相,你反覆推諉不願如實相告,是想讓旁人替你來揹負這個出賣不苦忘恩負義的名聲麼?”姚徵蘭道。

羅慧娘只覺所有能走的路都被堵死,整個人肉眼可見地委頓下去。

沉默中,大顆大顆的淚珠滑下臉頰,她依舊是那個低著頭絞著手的姿勢,哽咽著道:“既然你認識阿良,想必知道我曾被人擄走之事。擄人的,是個行事嚴謹規模很大的組織,我在那裡呆了整整一年半,才找到機會逃出來。慌亂中躲進一艘運糧的貨船內,糊里糊塗地來到了清河縣。當時我驚懼交加加上淋了雨,病倒在山腳下,是不苦師太發現了我,將我救入庵中。我為了避禍,就在庵中出家當了尼姑。

“平靜的日子堪堪過了一年,我以為,那場禍事真的就這樣離我遠去了。可就在六天前,庵中突然來了一位年輕女子,形跡可疑,說要借宿。不苦師太讓明玉暗中通知我去後山躲藏。

“我依言躲入後山林中,想起那個組織的狠辣作風,又怕不苦師太她們受我連累。所以入夜後我又偷偷潛回庵中,想打探情況。誰知就在庵後不遠的林子裡,我看到不苦師太和那位女子在說話。沒過一會兒,不苦師太突然拔刀將那女子殺了。我嚇得尖叫,不苦師太發現了我。”

說到此處,羅慧娘拭了拭眼淚,繼續道:“不苦師太將我帶回庵中,又將所有人都召集到一處。她告訴我們她的來歷,原來,她曾是一個富貴人家公子的乳母,那公子先天殘疾遭父母嫌棄,她甚是疼愛他。

“不曾想,那公子長到十二三歲時,竟對她產生了不正常的依戀,先後殺了她的丈夫和孩子,想要獨佔她。她難以忍受,這才逃了出來。

“救了我之後,她從我口中得知了擄人之事,又見我生得與她年輕時有幾分相似,便懷疑此事與她有關。直到那位年輕女子找上門來,她看到女子手腕內側的刺青,是那位公子手下人的專屬標記,確認了那人就是為了尋我而來,所以將她殺了。

“她說如果還有旁人知道那女子來了望月庵,只怕望月庵很快會遭連累,所以勸我們離開望月庵另謀出路,她也不會再留在望月庵了。

“當晚我們幾人在一起商議了一番,如果一起出逃,肯定會遭到那個組織的追剿報復,不如另想個計劃,既能瞞住女子被殺之事,又能報答不苦師太的活命之恩。

“我們幾個人叫上石頭連夜處理了那女子的屍首,第二日,以大家一起離開太過惹眼為由,讓幾個人和不苦師太先行下山,到了山下再分道而行。

“不苦師太走後,那幾人又回到山上。因我牽涉其中,便自薦由我去認罪,說我殺害了不苦師太。如此,方能讓我和不苦師太同時消失於人前,庵中眾人就不會再受連累了。

“一開始事情很順利,只是沒想到……”她淚水漣漣抬眼看著姚徵蘭,“來了大人你,不出兩日便勘破了一切。”

為您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