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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用盡了一生來愛你

他拿毛巾把濡溼的頭髮擦乾,才走出去。韓秘書在等著他,他問:“塗副總呢?請他來一趟。”

聶東遠的辦公室仍舊被收拾得纖塵不染,只有聶宇晟動過的東西還在被動過的地方。聶東遠的規矩是,不讓秘書們亂動自己的東西,所以他把東西擱在哪裡,那樣東西就像長了根似的,固定在了那裡。昨天聶宇晟抽菸的時候,順手將菸灰缸擱在了窗臺上,現在菸灰缸被秘書洗得乾乾淨淨晶瑩剔透,卻仍舊擱在窗臺上。聶宇晟看到了,嘆了口氣,把菸灰缸拿下來,擱回桌子上。

聶東遠不在這裡,可是聶宇晟覺得,父親一直在這裡,辦公室裡處處都是他的影子和痕跡,讓他心裡稍微安定了些。

塗高華來了之後,聶宇晟問他:“我還應該見見誰?”

塗高華想了想,說了幾個名字,那都是今天不太可能見到的人,因為需要預約。聶宇晟說:“那就跟他們的秘書約一約。”

塗高華又指出來兩個人,說:“這兩位平常跟聶先生關係最好,今天打電話給秘書,說不定就能見到。”

“那可不一定,人情冷暖。”聶宇晟早上受了銀行的氣,到這會兒還覺得心寒,“現在是我們落難,他們未必還會跟從前似的。”

塗高華倒挺有把握,說:“不見得,十幾年的交情,聶先生出事,他們肯定也著急,當然想了解最新的情況。”他補充了一句,“而且,聶先生不會亂說話的。”

聶宇晟說:“那就約吧。”

塗高華說對了,兩位的秘書都答應今天可以見面,不過時間都不長,一個說只能安排半個鐘頭,另一個更短,二十分鐘左右。

塗高華很高興,他說:“時間不是問題,問題是肯見。”他教了聶宇晟一堆話,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聶宇晟一條條地記住,又複述一遍給塗高華聽。塗高華很安慰的樣子,說:“不怕,你這樣子很好,對方若要問什麼,你照實回答就是。他們都是長輩,你哪怕說得不周到,也不會見怪的,意思到了就好。”

司機送聶宇晟去約好見面的地方,在車上聶宇晟接到談靜的電話,她破天荒地沒有叫他聶醫生,可是也沒別的稱謂,短暫而尷尬的沉默之後,她問:“挺忙的吧?”

“還好。”

“我也沒別的事,就告訴你平平還好……你不用擔心……”她稍微停頓了一下,“你自己注意身體。再見。”

手機裡是“嘟嘟”的忙音了,聶宇晟才掛上電話。這幾天他覺得自己像值連班,每天事情多到壓根沒時間思考,只是一件接一件地做下去,做完好久之後才能考慮對不對,有沒有紕漏。就像是一臺接一臺地上手術,而且全是他沒有做過的手術,每一臺都難度非常高,他筋疲力盡,整個人已經差不多被掏空了,可是卻一點轉機也沒有。

晚上十點後他才回到家,他終於明白父親為什麼常年用司機,不是耍派頭,而是人累到極點,壓根沒力氣自己開車。律師給他電話,說保外就醫有點麻煩,香港方面以涉案金額重大為由,拒絕他們保外就醫的申請。聶宇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跟兩位重量級的人物婉轉提出保外就醫的事,對方都答應了想辦法。塗高華告訴過他,這種人物要麼不答應,答應的事情都是有能力做到的,他這才稍微覺得安心。

到自己家樓下,他都沒力氣走上去似的。坐在花壇邊,摸出一盒煙。這兩天他抽了不少煙,起先是他自己買了一包,後來公司秘書發現他抽菸,於是常常在桌上放一包,司機的車裡也備了有,他下車的時候,順手就拿了一包。

抽菸是件很苦悶的事,小時候不太喜歡父親抽菸,因為那煙味他總覺得臭。長大後學醫,更覺得抽菸危害健康,有百害而無一利。不過現在他發現抽菸的益處了,大腦一片空白,什麼都不想,專心吞雲吐霧。抽完了,如果天要塌下來,那麼他就硬扛住好了。

一支菸還沒抽兩口,倒看到了熟人。舒琴把車一停下,就衝他嚷嚷:“你怎麼不接電話呢?”

“手機沒電了。”其實是當時在跟人談話,不方便接,他就按掉了。

“嚇死人了!”舒琴瞪了他一眼,“我還以為你出了什麼事。”

“能出什麼事?能出的事早就出完了。”

舒琴說:“獵頭暫時沒找著你要找的人,不過我把我男朋友領來了,他以前是做快消的,要不你湊合著用一下?”

聶宇晟很詫異:“你男朋友?你哪兒來的男朋友?”

“我們不是分手了嗎?分手了還不許我找男朋友啊!”她又瞪了他一眼,向他介紹從自己車上下來的人:“盛方庭。你見過,他胃出血,還是你幫忙辦的入院。”

“聶醫生,你好!”

盛方庭還是那副樣子,衣冠楚楚,寵辱不驚。聶宇晟連忙站起來,一邊跟他握手,一邊說:“對不起,盛經理,醫院太忙了,後來你出院都沒有送你。”

“沒關係。”

舒琴提議:“別站在這兒了,找個地兒喝咖啡吧。”

聶宇晟說:“就上我家吧,家裡有不錯的咖啡豆。”

三個人一起上樓,進門舒琴就熟門熟路,找了雙拖鞋換上,又給盛方庭一雙一次性拖鞋:“聶宇晟有潔癖,你委屈一下。”

聶宇晟連話都懶得說,只是搬出咖啡機,開始烘焙。不一會兒咖啡的香味就開始飄散,一人一杯。聶宇晟渴壞了,喝了兩口咖啡,又去倒了冰水,一口氣灌下。喝完了,他才拿著杯子,若有所思地問:“盛經理以前是做企劃的?”

“企劃部總監。”盛方庭說,“不過我只在兩家企業工作過,一家是跨國的快消公司,他們是美國公司,另一家則是臺資,跟國內的快消公司,管理方式都不太一樣。”

聶宇晟說:“我臨時接手,千頭萬緒,一點兒也不懂,我需要在管理層有個自己的人,這樣對方會有所忌憚。”

盛方庭點點頭,問他:“財務總監呢?”

“應該靠得住。”

“市場總監呢?”

“看不出來是哪派,也許立場不定。”

“人力資源?”

“是我爸的老下屬,不至於落井下石,但時間長了,也難說。”

聶宇晟真正覺得沮喪的,就是四面楚歌,不知道哪個人可靠可用。在這種關鍵時候,他不敢信錯人。管理層對他有提防之心,他對管理層也有提防之心。雙方都還沒有開始試探,敵不動我不動。他如果安排一個人進去,管理層肯定會覺得,這是第一步的試探。會有什麼樣的反應,老實說,很難講。

盛方庭倒不計較名利,他說:“我可以給你當個特別助理,等聶總保外就醫再說。”

聶宇晟覺得發愁的是,即使保外就醫,在案件審理之前和期間,聶東遠也不可能離開香港。真正審理之後,結果更難料。好在如果保外就醫,自己就可以飛過去見他了。許多話許多事,都可以讓父親拿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