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神殿外排著長龍，殿內的主座卻空空無人。

“申請我們暫時保留，等雨神大人回來，自會審批。”

那些行屍走肉一般的龍王們，便耷拉著腦袋，怨聲載道，卻也還是一封一封地將申請遞了進去。

南承宮雲池內，晴川站在池外，看著石臺上盤坐理氣的洵安，“你當真想好了？”

洵安有些疲累地轉了一下脖子，“瀲芳君每次都問，這一次，可容得我想不好？”

曾經換丹他可以不換，任由黎川入魔罷了。

可如今，他如果不將平橋取出，三日之後雷刑一受，唯一能阻止入魔的神器被劈作數段，或化為齏粉，一切的一切都將沒有轉圜的餘地，包括他們的孩子，玘寧。

“我取出之後，請立刻將其放入玘寧的丹田，封住她的火脈，讓她成為一個純粹的水靈龍族。”他說得並不懇切，反而像是交代一句尋常公務，“若雷刑之後，我仍能保持理智，自會退居北溟，但若張狂不能自制，小川兒……我與小川兒的婚約就此作廢。”

晴川慣來冷漠的臉上多出一抹動容，言語歉疚，“我初來找你時，並沒有料想到會有如今的結果……”

“不必如此。”洵安說道，“你只是讓我得知了救她的法門，若非如此，我與她都走不到如今。她和玘寧能夠平安，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於洵安而言，數千年前的死亡，他就已經當作終結。

可機緣已至，飛昇成神，他擔天命於肩，卻從不曾為了自己的私利做過什麼。

唯有見到黎川的那一刻，見到她眼裡的光，透著並不諂媚的信仰。

他知道她是為他而來，他便也向她而去。

他那時還不知何為情動，只知道，自己是起了私心了。

他手下的兵是帝王的，他所做的事皆為天下。而對黎川，他好像是為了自己。

看她在雲池身心舒爽，自己的內心會感到愉悅。

教她泡茶，那一壺莫名地格外幽香。

千年神生第一次，假公濟私，將她放在身旁的耳房，步步提攜她為自己的輔神。

就好像是他私自栽植了一株花，眼看著她一日一日成長，綻放。

他是南承宮的主神，而黎川，卻是他私心供養的，屬於他自己的神。

如此，他怎捨得黎川的神像破碎，盛放凋零？

“謝謝你。”晴川深深地嘆息。

“不必謝我，或許，我並非為了黎川，而是為了我自己。”言罷，冰冷的利刃再一次扎進滾燙的身體。

晴川立刻加固了雲池結界，不容一絲一毫的波動外洩。

子舟到時，肩上還有風雪，在南承宮熾盛的火靈之下，很快化作一縷煙，融進雲層裡。

他看著雲池洞口的結界，伸手探知到了不屬於神尊的水靈之力，他又晚了。

他立馬打算通知黎川，可是黎川知道了又能做什麼呢？難道也擅離職守被天君降罰？難道惹出更大的動靜，讓這個連他也要隱瞞的秘密被所有人知曉？

他的神尊從來都是這樣，從來都是自己做主。而他自己也早就習慣了，無論神尊做什麼決定，他都會為神尊撫平剩下的一切細節。

他沉默地來到主殿，將卷宗一一整理，將能夠交給其他各殿處理的分下去。而後隻身前往北溟，在整個無山最背風，能曬到最多陽光的地方站定。

可即使是他精挑細選的，北溟哪有不冷的地方呢？風將他原本一絲不苟的鬢吹得散亂，他吸了吸鼻子，開啟了一道結界。

他鑽進開啟的縫，立刻消失在了風雪裡。

風止了，一座宅院出現在他的面前，推門而入，曠大的院子，青石板鋪滿了地面，隔絕了底下的冰雪。

屋室裡，青磚地板結了一層霜，他嘆出的一口氣凝成白煙，在空曠的堂中久久不散。

他規了規物品擺放的位置，而後走出房門，將房門緊閉。繞到了側面，蹲下身子，匍匐著檢查那裡的灶洞。開啟乾坤囊，只一抖，哐哐啷啷院兒裡便堆了小山似的一堆柴火。

他想，神尊那樣厭惡冷的一個人，在北溟要怎麼生活？

他想，只要他勤快些，多多出去帶回足夠的柴火，就一定能把屋子燒的暖暖的。

他想，就當他們沒有做過神仙，就還是凡人的自己，將軍解甲歸田，他跟隨左右，只是住了一個冷些的地方。

這樣想著，臉上擠出一個笑來，只要人還在，怎麼都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