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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虛淵

“阿蘇默勒”在妖語中的意思是連綿的青草。

他的原型是狼, 卻被冠以草的名字,生活在妖域邊南最荒蕪、最貧瘠的領域裡。

他沒有父母,只有族人, 兔族將他撿回去, 養在辛苦挖出的兔子窩裡,一口一口喂他吃草長大, 教他躲藏刨洞, 躲避天敵。

它們覺得他也是兔子。

直到阿蘇默勒漸漸長大,長到兔子窩再也裝不下他。

在十歲學會捕獵前,阿蘇默勒沒有吃過一口肉;在學會捕獵以後,他漸漸可以帶回珍貴的肉食,和兔族共同分享,又和遊商交換食鹽, 儲存食物度過貧瘠恐怖的冬天, 有狼來犯, 也被他一一打退。

他甚至學會了種下草種,將這片貧瘠的土地漸漸改造。

阿蘇默勒成了兔族的守護神。

兔族很少會說話, 只會依偎在他的身旁, 舔舐他的鼻尖。在春天的山坡上, 他們一起坐著吹笛,看著下方延綿路過的遊商。

“燕北是怎麼樣呢。”彼時阿蘇默勒喟嘆,年輕的眼中盡是嚮往。

但他覺得自己已經足夠富有, 在老去之前,會永遠和兔族住在這裡, 度過一個又一個的春冬。

可草原從來不是溫情之地, 能活到壽終正寢的普通妖族少之又少, 這裡的爭鬥廝殺永無休止, 自他們被燕北世族驅逐到此,就沒有了體面生活的權力。

這裡春有暴風、夏有乾旱、秋有寒霜、冬有冰暴。凜冬之後,能活過一年的普通妖族不過半數。阿蘇默勒的草場漸漸豐盈,也漸漸被其他部族頂上。

饒是他再兇狠,又怎抵得過妖修。

他也僅僅只有一個人。

在入冬前夕,阿蘇默勒輸了,幾盡被打死。

兔族和他被驅逐出領地,來人奪走了他們所有辛苦儲存的糧食,殺了他們半數的族人,在阿蘇默勒眼下將它們剝皮抽骨,圍著篝火大吃大喝。

在草原上,弱小的族群沒有生存的權力。

“少廢話,叫你們走就走!”

那日陶都大亂,茶鋪被人闖入,許多妖族被捆綁著推上了板車,由蒼鷹運送到深淵。

天空密密麻麻全是運輸的隊伍,阿蘇默勒被壓在最下,兔族在他身邊,有的在發抖,有的舔舐他的臉,眼中平靜。

“阿蘇默勒,我們要死了。”阿念依說。

它有對漂亮的兔耳朵,總被一個人叫雙馬尾,化成人形時,她也就喜歡梳兩條長辮子。

它們最後一眼見到的天空是灰色的,空氣很冷,凝著冰霜。

很快,它們就被推搡著押進了狹窄的深淵。

走了很久,哭喊哭求的聲音早已聽不到,親衛劃開它們的喉嚨,把它們推下了冰窟。

阿蘇默勒看到了那個金髮燦爛如同太陽的人,他冷冷的張開雙臂,卻並非太陽無私而公正的照予生靈,而是下令將他的子民盡數奉為祭品。

太陽王。

阿蘇默勒墜入深淵,鐵灰色的眼睛染浸鮮血,再不接受太陽的恩照。

他的手仍撫摸著族人發抖的身體,但漸漸地,只摸到一片冰冷。

他也快死了,只是不知為何,還吊著最後一口氣。

吊著這口氣,吊了很久很久,眼前什麼也看不見,血紅的一片,只剩中間那一點模糊的光點,讓他知道自己還活著。

法光震天,廝殺聲起,也驚動不了他。

直到灰敗的瞳孔,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冰窟倒映著絢爛的法光,彷彿冬日寒潮撞出的幻光,竟顯出一些虛幻的溫暖。在這樣的喧鬧輝煌中,他一直看著他。

又彷彿看到草原上遼闊無際的天空,春天在生長,他披著銀色的鎧甲,縱馬奔向世界的盡頭。水滴過的青草漫過馬膝,許多人高呼他的名字,感念他的恩德,載歌載舞,歌頌草原王的詩章。

這個畫面,彷彿臨死前綺麗的幻想,忽然而然出現在他腦海。

命運線戛然而止,被輕輕剪斷。

阿蘇默勒被壓在重重屍山之下,讓他堅持到此的那口氣,終於殘燭般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