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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沈若臻太虔誠,打消了姚徵的大半顧忌,在寺廟分別的時候,雙方互相留下了聯絡方式。

下山路有近百階,這會兒天空已經變黑了,沈若臻意識到他在墓園和寺中逗留了很久,光是一卷經文就抄寫了兩個鐘頭。

雖然他覺得轉瞬即逝,但對陪同的人來說恐怕有些漫長,尤其在寺廟裡,項明章一直在院中靜候沒有走開過。

沈若臻問:“項先生,你等我的時候有沒有拜一拜佛?”

項明章道:“沒有。”

沈若臻沒見過踏進佛門能忍住不拜的,畢竟來都來了,又問:“偏院有一棵掛滿紅布條的老樹,每位香客可以綁一根許願,你綁了嗎?”

項明章說:“全中國像樣的山上都有這種人工許願樹,除了紅配綠很刺眼,沒什麼實際作用。”

沈若臻笑了笑,腳步放慢落後了幾階,兩個人的影子也拉開一段距離,他想到在墓園,項明章等他的時候孑然而立,看上去形單影隻。

他見到沈作潤,那一刻項明章會不會思及自己的父親?

沈若臻在項明章面前沒有什麼秘密了,可他對項明章知之甚少,對於那個音訊全無的父親,項明章究竟懷著怎樣的感情?

兩道夾著樹,樹梢在頭頂簌簌作響,沈若臻說:“你父親一直沒有訊息嗎?”

項明章停下:“怎麼忽然說這個。”

沈若臻道:“我想多瞭解你一點。”

項明章轉過身,說:“瞭解我就夠了,無關的人不需要在意。”

沈若臻聽出話裡的牴觸,也是項明章對項瓏的態度,他道:“我無意窺探你的家事,你不喜歡談就不談,不過我想告訴你,如果哪一天需要面對什麼事情,我願意陪你一起解決。”

項明章總是做主的那個,在公司是,在項家也是,從不會露出弱勢的一面讓人看笑話,連偶爾的倦怠都要藏起來。

他以為愛一個人,要做遮風的屋簷和擋雨的高牆,卻忘了,在他們兩情相悅之前,沈若臻早已旁觀過他的家事,安撫過他每一次的沉鬱。

可那些只是冰山一角,項明章道:“如果我的家事是齷齪事呢。”

“你覺得我會討厭?”沈若臻邁下幾階,“你不是說了,無關的不需要在意,我在意你就夠了。”

項明章極少感動,逞強地倒打一耙:“是因為我幫‘沈若臻’這個身份做了這些事,讓你感動要報答我?”

沈若臻停在上一級臺階,他伸手拂去項明章肩頭的落花,居高臨下地關懷道:“項先生,你在跟我論恩情?”

項明章說:“論不得?”

“口頭爭論不嚴謹。”沈若臻道,“請你用資料中心算一下,是恩多還是情多,你希望我報恩還是談情。”

項明章認輸,回了祖籍老家,見了至親長輩,沈少爺略顯猖狂,在寺廟附近就敢講這種話。他一個外地人可不敢在佛門輕佻,一把將沈若臻拽下臺階,說:“下山再算賬。”

兩個人磨蹭到山下,天色黑透了,在遠郊徘徊一天終於進了寧波市內。

下榻的酒店在海曙區,套房樓層很高,三面環繞繁華斑斕的夜景,沈若臻洗完澡立在窗邊,企圖在璀璨燈火中尋到舊時沈家的那一盞。

久望眼花,他轉身挪到床頭,今天在墓前跪得太重,睡袍下襬微敞,露出烏青的兩隻膝蓋。

項明章看到皺起眉:“疼不疼?”

“沒事。”沈若臻說,隨後又改口,“很疼。”

項明章茫然了:“到底要不要緊?”

沈若臻斟酌道:“走路可以,但是不能跪,不能趴,不能久站。”

項明章暗道條理分明,轉念反應過來沈若臻在說什麼,那一夜在縵莊的起居室,浴缸裡跪過,換衣沙發上趴過,窗邊更是久站至昏倒。

踱到床邊,項明章嗤了一聲:“放心,今晚不會做什麼,就算你不怕疼,我還怕你父親和姚先生聯手給我託夢。”

沈若臻道:“應該託給我。”

項明章掀被上床:“然後問你為什麼跟一個男人同床共枕,你怎麼回答?”

沈若臻倒沒考慮過這個問題,認真想了想,他連沈作潤的身後事都能篡改,大逆不道,情愛小事又算得了什麼?姚管家遁入空門,更是看破了紅塵。

沈若臻把被子一蓋,頗有反骨地說:“還能為什麼,鍾情罷了。”

項明章繃不住笑,關了燈,窗簾敞著,海曙區的夜色投射進來。

奔波一天耗費不少精神,沈若臻陷入酣眠,時隔太久太久,他終於夢見了沈作潤,還有母親、妹妹和管家。

他們立在舊時的江廈街上,相距一片柔和卻散不開的霧靄,他想追,追不過去,只能不遠不近地望著他們。

沈若臻醒過來,天光大亮。

夢裡原來是一場告別,那團霧靄是死生的界線,故人在與他道珍重。他走下床,高空俯瞰窗外,一片江廈新貌。

床上窸窣,沈若臻轉過身:“我吵醒你了?”

“沒有。”項明章揉了揉眼,“膝蓋還疼不疼?”

沈若臻心情明朗:“不疼,今天我們在寧波逛一逛吧。”

項明章嫌司機在講話不方便,讓司機先坐高鐵回去了。他和沈若臻一起去過好幾個城市,南京北京哈爾濱,每個地方都是匆匆一瞥,沒有哪次稱得上盡興。

等出了門,項明章開車,問:“你想去哪?”

城市在新時代鉅變,沈若臻憑藉記憶說:“錢業會館。”

其實沈若臻在寧波生活的時間不長,多是在幼年,印象最深的就是錢業會館,議事廳,比他高的大桌子,一些爭辯的叔叔伯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