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07章

沈若臻從手術中心轉入了病房,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醒。

項明章隔著治療室的玻璃牆望著,一夕之間沈若臻似乎消瘦了一圈,陷在被子底下的身體輪廓淺淺的。

項明章冒出零碎的計劃,等沈若臻醒了恢復一些,要給他補一補身體,那張嘴巴不饞,愛吃的就那麼幾樣,要每天都餵給他吃。

觸目驚心的襯衫處理掉了,其他衣服也扔了,要訂做一套新的賠給他。

還有手機,他們兩個的手機都弄丟了,乾脆換成一樣的。

最重要的是懷錶,項明章想賠卻有心無力,因為意義太深刻,大概去瑞士重新定製一枚也無法抵得上一二。

“沈若臻,你什麼時候醒過來?”項明章問,氣息拂在玻璃上凝成了霧。

許遼給項明章和沈若臻辦好了各種手續,期間手機響了無數次,說:“你媽和楚太太她們在紐西蘭安頓好了。”

項明章終於從治療室外移開步子,他接過手機打給白詠緹,報了聲平安。

手機換到楚太太手裡,問了許多,項明章怕對方受到驚嚇,避重就輕地隱瞞了沈若臻的情況。

掛了線,項明章脫下西裝外套,乾涸的血痂把幾層布料粘在一起,撕扯到傷口,他的腰背和肩臂簡直沒一塊好肉。

饒是做過警察見過世面,許遼仍覺嚴重,說:“你的病房在同一層,可以讓醫生處理傷口了吧?”

項明章無所謂地“嗯”了一聲。

許遼說:“你非要我告訴你媽是不是?”

“你不會的,你比我更在意她的情緒。”項明章雖然肉體受傷,但精神逐漸恢復了穩定,“遊艇上抓到了幾個人?”

許遼回答:“五個,齊叔腹部中彈,搶救過來了。”

項明章見識過了沈若臻的槍法,那一槍沒打要害就是想留齊叔的命,他握著鋼筆扎肩膀而不是扎心髒,也是這個意思。

綁匪只是拿錢辦事的小嘍囉,齊叔作為項行昭的臂膀要關鍵多了。

警方去靜浦大宅問話,會聯絡項家人,項環和項琨應該都知道了項明章被綁架,但只要齊叔頂著,項行昭就會繼續裝瘋賣傻。

項明章道:“齊叔自有警察去審,先等訊息,明天把律師和項樾的助理叫來。”

許遼問:“你家裡人要來醫院的話,見麼?”

“誰也不見。”項明章說,“既然我沒死,以後有的是機會‘歡聚一堂’。”

交代完畢,許遼催促:“快去處理傷口吧,楚先生醒了看見你這副尊容,不害怕也要嫌棄。”

人為悅己者容,項明章總算聽進去了。他兩天一夜沒閤眼,經歷生死關頭大起大落,本來是欲折的弓,猛地鬆了,腳步都虛浮了幾分。

項明章回病房接受檢查,處理了傷口,忍著刺痛把頭臉清洗乾淨。

不到兩小時,項明章換了病號服,自己推著輸液架子又返回沈若臻的病房。

黎明得救,轉眼暮色四合,無比煎熬的一天要過完了,項明章搭著條毯子,待在外間的沙發上守夜。

他睡得不安穩,每半小時醒一次,索性坐起來找點活兒幹。

項明章拿酒精棉片擦拭犧牲的懷錶,機芯太精細,血跡深藏,他一邊擦一邊補了句“阿彌陀佛”。

醫生一共從沈若臻身上取下三件東西,除了懷錶,還有一紙洇溼成絮的遺囑,以及從不離身的項鍊。

懷錶是項明章歸還的,遺囑是項明章寫的,項鍊是項明章送的。

血汙氧化成暗紅色,項明章把項鍊仔細擦出原本的銀光,纏在指間進了治療室。

他想起第一次見到沈若臻就是在病房裡,他停在床邊,沈若臻安靜地躺在病床上。

儀器顯示狀態穩定,良久,項明章這次的第一句話說的是“謝謝”。

“謝謝你活下來。”他勾著項鍊晃了晃,“你願意留著的話,改天拿去店裡洗乾淨,要是嫌髒我再送你一條。”

“但是懷錶修不好了,我們一起去瑞士定製一枚新的,表蓋上還刻佛紋嗎?你決定吧,都聽你的。”

“你說過知道瑞士銀行,那就順便去看一看,開一個共同戶頭作紀念好不好?”

項明章絮絮說著,始終忘不了對著沈若臻念輓聯,他在床畔坐下來,洗心革面一般:“我給你背誦《籠鷹詞》怎麼樣?”

背到最後一闕,項明章卡殼,只會不斷地重複:“清商。清商?”

沈若臻沒有反應,項明章不氣餒:“其實復華銀行的關閉公告我也背過了。”

枕頭上,沈若臻的太陽穴被槍口撞得發紅,下半張臉隱在氧氣罩下,兩扇濃睫遮眼,在經歷一段漫長的混沌。

長夏難消,沈若臻抱著琵琶坐在公館的梧桐樹下,擰緊了細弦一撥。最近公事忙,手有些生,他彈了首溫吞的文曲,曲畢抬眸,看見項明章立在另一片疏影裡。

沈若臻換了長靴,戴了頭盔,在郊野騎馬賞秋楓,一人風姿卓眾地超過他,縱馬回首挑釁,是項明章桀驁英俊的面容。

冬天日落得早,沈若臻下班已是黑夜,不見汽車和司機便踩著薄冰慢行。皮鞋底滑,他半蹲把鞋帶繫緊,抬首見項明章風塵僕僕,不知從哪一段時光找來。

悽清的三月夜,沈若臻掌燈在書房伏案,剛寫一行,把白紙揉成團丟了,下筆再寫,消磨了大半夜完成關閉公告。擱筆的須臾,紙頁泛黃殘損,他與項明章並立在闌心的展館之中。

光景交錯難分新舊,沈若臻快要迷糊了,在夢裡忍無可忍地揉眼睛。

項明章噤聲屏氣,看沈若臻睫毛尖兒顫動,極緩地露出了眼中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