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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寄居者(完)

他認親、爬房頂、把蕭澤看光,蕭澤給他起外號,給他攤兩個雞蛋的大煎餅,站在臺階上牽他的手,砸給他一本厚重的盲文書。

那時是夏天,滿樹的蟬鳴都不及他心跳的動靜響。

他幻想過太多太多,比如給富豪算命發大財,五大靈力一一參悟帶著林獲得道飛仙,又或者是兼濟天下看誰倒黴就對人家一幫一。可他從沒幻想過會遇見一個蕭澤,感受一件又一件好到不真實的小事兒,沒完沒了,做夢似的。

沒經歷過,哪幻想得到。

一旦經歷,他就著魔了。

腦中的回憶畫面罩在柔光下,回憶是蕭澤給的,柔光是蕭澤的溫柔做的,他獻出唇舌,捧上一顆淋漓真心,過電影般告別痛苦麻木,不著邊際的暗黑噩夢就埋葬在藺山腳下吧,他的媽媽變成一朵雲,他的豆豆漸漸遺忘過去,他的愛人摟著他、吻著他,給他無邊的力量,帶著融融春光許他一次新生。

林予睜開眼睛,輕而淡的目光努力凝聚一點笑意,照亮了臉上的淚斑。蕭澤看著他,也笑。

不發一言,不需一言。

他們在黑夜裡睡下,就著此後無限好的光陰。

清晨退房,吉普車從街這邊開到街對面,掐頭去尾正好隔著便道擋住快餐店的門。林予率先下車進去點單,蕭澤熄火拔鑰匙,進門之前在旁邊買了包煙。

早點只供應包子油條小米粥,還是靠牆的座位,他們倆面對面安安生生地吃,林予翹著蘭花指捏一根油條,不緊不慢地往嘴裡送,蕭澤瞟他一眼,十分嫌棄:“甭學蕭堯那套。”

林予聞言就改,手指一收攥了滿掌油,喝粥時都險些端不起碗。快要吃完時,店門口傳來一嗓子不高興的話:“誰把車擋人家店門口顯擺啊,這麼闊氣消費滿兩百塊錢了嗎?”

老頭髮著牢騷進來,店裡就倆人,一看就知道是車主。背對著的男人身形高大,不太好惹,老頭有些嫌自己嘴快,不料男人後面探出個腦袋,露出一張水靈靈又熟悉的臉。

林予擱下筷子:“師父,消費滿兩百就撐死了。”

老頭上回就滿腹遺憾,今日再逮著人異常激動,趟著步子行到桌旁戳林予的腦門兒,說:“你這孩子回來又不言語,是不是當我入土了?”

林予舉著那隻油爪子:“我們是來辦事兒的,吃完就走了。”

“走什麼走,上家裡歇會兒,陪我說說話。”老頭從兜裡掏出洗淨疊好的帕子,抓住林予的手腕給乖徒弟擦,他還沒忘上次的事兒,“對了,找著傻小子沒有?”

從上回分別到這段時間的件件煩心事兒,再加上他們這次來的目的,三言兩語且說不明白,老頭拎了一屜包子,推上林予和蕭澤就回了家。

單元樓就在快餐店後面,臨街能聽見汽車鳴笛,不大的客廳一下子多了倆人,顯得有點擁擠。蕭澤在沙發上落座,林予去洗手,順便參觀了一下房間。見臥室牆上掛著一大幅刺繡,繡著他師父的大名——祥坤。

他回到客廳找事兒:“師父,怎麼不繡你的原名杜小六?”

“嘿,你又招罵是不是?”老頭正襟危坐,虛虛蓋著啤酒肚,使勁拿捏出一點仙風道骨,“祥坤是一位高人賜給我的名兒,杜小六是我沒念過書的老父隨便起的,那哪能一樣。”

閒聊片刻,蕭澤將上次尋找林獲的結果和此次前來的因由簡單講述,自然也漏不掉這期間發生的事兒,更囊括了多年前的不堪回憶。他不捨得讓林予親自描述,死都不能讓林予再經受一次噩夢,講到最後把林予的拳頭包裹進掌心,加上一句:都過去了。

老頭怔忪出神,似是難以置信,半晌後眨眨鬆弛的眼皮,禁不住掉下兩行濁淚。“不說那些了,不說了。”他拿帕子擦臉,不料擦了一臉明油,才想起來給林予擦過手的。

林予攥緊的拳頭驀地鬆開,被老頭的滑稽相逗笑。

他心裡惦記著豆豆,不打算久留,喝完杯子中的熱水便作勢告辭。老頭長嘆一聲,他估計林予這輩子都不會再來這方地界,關心地問:“乖徒弟,以後有什麼打算?”

林予回答:“我在唸書,準備上學,然後參加工作。”

和普通人的人生一樣,可是對他來說已經太過難得。老頭點點頭,可惜道:“真的沒法算命了,你那麼靈,師父想想就心疼。”

林予嘴笨地安慰:“師父,別心疼我了,反正我的真本事也不是你教的。”

老頭一聽格外冤枉,吸緊肚子吹噓道:“是我把你點透的,你那時候可憐兮兮地找我哭求,非讓我算你是不是喪門星,我拿了仨饃饃哄你,你這個沒良心的。”

他說罷又是一聲嘆息:“高人真是料事如神,要不是她幾十年前指點我,我那時候可能根本不搭理你。”

林予問:“到底是什麼高人?”

老頭說:“高人算命百發百中,絕無錯漏,我琢磨這些陰陽五行就是受了高人的指點。高人早在幾十年前就囑咐我,將來有個孤苦伶仃的孩子找上門,讓我幫一幫,給自己行善積德。”

林予激動地抓蕭澤手臂,急切地問:“師父,高人在哪兒啊?”

“那我就不知道了。”老頭眯眼細想,“高人是位大姐,當年來藺溪鎮插隊……好像就住在你姥姥家。”

蕭澤和林予目光相對,一時間驚訝得沒說話。蕭澤率先反應,問:“大爺,那位大姐不會是姓孟吧?”

老頭一拍大腿:“沒錯!姓孟!”

他們終於離開了藺溪鎮,把仇和恨拋下,本該一身輕地走了,不過臨走又揣上滿腹疑問。蕭澤知道自己姥姥不太靠譜,但沒想到隱藏得那麼深,可是也弄不清所謂的“指點”是真是假。

林予端坐在副駕上,捧著自己的臉蛋兒,指縫間透出陣陣緋紅,他快要壓抑不住心底的激動:“哥,你說姥姥會不會是隱藏的大神仙啊……”

蕭澤心煩地猛踩油門:“她要是你姥姥,可能是神棍,但他是我姥姥。”

“你姥姥就是我姥姥。”林予緊張地搓搓臉,“姥姥會不會幫我恢復靈力啊,再指導我一下,我是不是還能更上一層樓啊……哎呀。”

蕭澤伸手揉了把林予的頭髮:“忽悠蛋,從小到大我就沒聽老太太表達過對算命感興趣,她喜歡跳舞泡吧玩骰子,永遠都在趕時髦。”

林予反駁:“那我師父的話怎麼解釋?”

蕭澤生噎一口,只得加速奔向歸程。

在路上時林予思緒紛雜,他完全是病急亂投醫的型別,有什麼能分散注意力的事兒便死命抓住,每一刻的記憶重新整理覆蓋,這樣將舊的徹底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