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之上,有一座簡陋的茶寮。
不遠處,錦衣華服的白髮老者大步走來。
夜色茫茫,其人卻如半輪血色殘陽,周身散發赤紅精芒。
甫一靠近,那股霸烈的氣勢如同焰流,猛然衝散那些歇腳聊天的行商過客。
嘩啦!噼啪!
圍坐一團的十數道身影,連人帶著桌椅翻倒在地,瞬間作了鳥獸散。
宗師之威,好似山中猛獸,湖海蛟龍。
常人豈能抵擋!
再者,楊洪毫無收斂的意思。
眸光睥睨之間,好似電光滾動。
驚得眾人兩腿發軟,倉皇逃走。
不一會兒,這座茶寮便只剩下燒水的老闆。
他手裡提著鐵皮壺,身子抖若篩糠一般,幾乎要昏死過去。
“上茶。”
楊洪大馬金刀坐下,聲音沉悶如雷。
“好、好的!老丈請稍候!”
年紀頗大的老闆,提著燒熱的水壺,手腳打擺子似的,不住地亂顫。
過了好久,方才混著幾兩碎茶葉,倒了一大碗濃茶端上來。
“這是粗茶……味道苦澀,但能解渴……老丈您慢用!”
楊洪端坐不動,似是有些發愣。
老丈?
他眸光一凝。
看向那碗些微渾濁,沫子漂浮的茶水。
滿頭白髮如霜雪,皺紋縱橫似丘壑。
一盞燈火如豆,倒映其中的那張面孔。
縱然精神矍鑠,氣勢昂揚。
肌體像是玉石一樣,細膩無比,鎖住氣血。
但歲月從不饒人,八十載的風刀霜劍。
於這具軀殼上,留下斧鑿也似的深刻痕跡。
“一晃眼,竟過去幾十年了。”
楊洪眼神恍惚了一下,輕咳兩聲。
似是牽動肺腑內傷,臉皮不住地跳動。
不知不覺,他竟然老成這般模樣?
完全看不出昔日披甲執銳,馳騁沙場的赫赫威風!
如今不再帶兵,不再打仗。
當年放出豪言,大丈夫應當拔劍而起,建功立業的意氣風發少年郎,莫非就要老死榻上了?
踏!踏!踏!
楊洪思忖之間,官道塵土飛揚,怒馬如龍。
一道披甲黑騎飛奔而來,掀起滾滾煙塵。
其後是五十名扈從,各個氣息悠長。
挎長刀,著勁裝,皆是生撕虎豹的通脈二境。
筋肉練得飽滿有力,速度跟得上日行數千裡的暴烈蛟馬。
“孩兒參見義父!”
為首那人翻身下馬,摘下鳳翅盔,單膝跪地。
“只你一人前來?”
楊洪輕輕抿了一口苦茶,濃郁的澀味讓他眉頭一皺。
他從軍之前喜歡飲烈酒,從軍之後卻開始喝濃茶。
但像是這種粗劣至極的苦茶,也只有征戰瀚海的時候才嘗過。
自請下朝,告老還家之後,無不是龍井、雀舌、佛手這等極品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