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雲子心底泛著嘀咕,卻也不敢有所怠慢。
撣了撣道袍,正了正道冠,他神情肅穆,揚手掐訣。
進行過一番有模有樣的敬頌禱告,才將那半斤結著白霜的凍柿子,供奉於香案之上。
然後又磨好硃砂,提筆書了三道避災的護身符,用雙手奉給正打量城隍爺神像的那位貴客。
“道長,敢問城隍爺麾下,那些受香火的小神、野神,都可以行走陰陽兩界麼?”
紀淵突然問道。
他想到那個隱隱讓人覺得不尋常的申老頭。
按理來說,陰陽相隔是太古劫前就定下的規矩。
即便是走陰人這種,也並不能夠深入陰世,踏足舊土。
更別提,親身闖進陰司了。
可申老頭第一次出現,便是在陽間的城隍廟。
第二次再見,換成白骨江渡口旁邊的陰廟。
這是否代表著,申老頭有著真正意義上行走陰陽的厲害本事?
“尊客有所不知,城隍的來歷源遠流長,最初祭祀的是那些忠臣良將,當地百姓往往會為他們立生祠。
只不過儒門中人,往往不語怪力亂神,求名傳青史,卻不想受香火,容易折損氣數。
後來經過幾次佛道興衰,道門昌盛之時,便奉城隍為‘陽官’,守護城池,庇佑一方。
像是大嵩朝就有名家寫過祭文,提到‘吏竭其力,神祐以靈,各供其職,無愧斯民’,以此彰顯敬重與本來地位。
而佛門興旺之時,就將城隍納為冥府,稱為‘陰官’。
民眾也不管這麼多,跟著燒香就是。
加上歷朝歷代,帝王皆很推崇立城隍為神。
這份香火,可謂是三千年都不絕,漸漸才有瞭如今的鼎盛。”
廟祝閒雲子呵呵一笑,娓娓道來。
“所以,城隍爺的地位很不尋常,並不遜色於古老相傳的三司六案。
而且,本朝聖人立國之後,屢次冊封,將其不斷抬高。
僅香火之力來說,遠勝於地藏王菩薩、酆都大帝。
尤其是那尊天下城隍,更了不得。
雖然從未顯聖,不可挪動金身。
但……極有可能,是當世唯一的地祇正神。
畢竟,像三清、佛祖那等,早已合道了。”
紀淵輕輕頷首,他曾經也揣測過。
聖人冊封天下城隍,是否懷著跟上古道門、佛門一樣的心思。
打算重新訂立陰陽兩界,免得人鬼雜居的情況加劇,鬧出天大的亂子。
“所以,尊客你剛才提出的問題,其答案不言而喻。
城隍爺兼具‘陽官’、‘陰官’,
還是皇朝正統,受俗世香火。
穿行陰陽,不過等閒。
莫說天下城隍了,就連那些縣城隍、州城隍,都有不少人間顯聖的事蹟流傳。
比如,為死去不久的長者託夢,告誡嚼舌根子的鄉野村婦,甚至令陰魂還陽訴說冤情……如此種種,不一而足。
不然的話,百姓又怎麼會深信不疑,時常燒香祈福。
又因為這樣,許多小神、野神,也託庇於城隍廟下,
諸如什麼關外的‘仙家’,耳報神之類。”
閒雲子微微一笑,天底下再沒有哪一座寺廟、哪一座道觀,香火能夠爭得過城隍爺了。
升斗小民最為務實,講究一個“誰靈信誰”的路數。
“多謝解惑。”
紀淵若有所思,眸光閃動。